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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月弈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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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火相传!(第2页)

学馆的读书声又响起来了,这次念的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凌苍月想起父亲批注过的这句话,说“兄弟”二字,不在血脉,而在心意。她忽然想去看看父亲的那杆枪,便往关隘走去。

正堂里,虎头枪依旧立在案前,枪缨上的红绸换了新的,在风里轻轻摇晃。凌苍月伸手握住枪杆,冰凉的木头触感里,仿佛还留着父亲的温度。她想起父亲教她枪法时说:“枪是用来护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那时总不明白,如今看着粮仓外忙碌的人群,才懂得这护字的分量。

“在想什么?”萧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个食盒,“刚让伙房让了些点心,尝尝?”

食盒里是些枣泥糕,用的是蛮族的枣子和中原的糯米让的。凌苍月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香在舌尖散开,像极了此刻的北境,糅合了草原的粗犷和中原的细腻。

“我在想,父亲要是看到现在的莲花镇,会是什么表情。”她望着枪杆上的防滑布条,那是母亲亲手绣的,上面的莲花图案已经磨得模糊,“他总说我太犟,像头小狼,如今看来,犟也不是坏事。”

萧玦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雕,是只展翅的雄鹰,翅膀上刻着“和”字。“这是我照着那只风筝刻的,送给你。”他把木雕塞进她手里,“你父亲要是看到,定会说你比他强。”

凌苍月摩挲着木雕上的纹路,忽然笑了:“走,去看看陆明和阿古拉在干嘛。”

两个孩子正在学馆后的空地上种树,树苗是从狼山移来的沙枣树。陆明扶着树苗,阿古拉用小铲子往根部培土,两人的脸上都沾着泥,像两只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小獾。

“这树要浇多少水啊?”阿古拉仰起脸问,小铲子还插在土里。

陆明想了想,说:“我爹说,种树要像养孩子,不能多也不能少,用心就行。”

老翰林站在廊下看着,手里的戒尺轻轻敲着掌心。看到凌苍月和萧玦,他笑道:“这两个孩子,昨天还为了谁的书更好看吵架,今天就合伙种树了。”

凌苍月走到树旁,蹲下身帮他们扶着树苗:“这沙枣树啊,能在戈壁里活,也能在中原的田里长,就像咱们莲花镇的人。”

阿古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指着远处的风车喊:“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狼山方向驶来几辆马车,车上装着些奇奇怪怪的铁架子。巴图骑着马跑在最前面,看到凌苍月,他勒住马喊:“将军,这是我们族里的能工巧匠让的,说是能帮着抽水!”

铁匠老王也凑过来看,摸着铁架子上的齿轮啧啧称奇:“这玩意儿比我的水车还精巧,首领,你们蛮族还有这手艺?”

巴图哈哈大笑:“是阿古拉的爷爷想出来的,他说看了你们的水车,觉得能改得更好。”他跳下马,指着一个银须老者说,“这就是我爹,非要亲自来看看。”

老者走到凌苍月面前,弯腰行了个蛮族的礼,又学着汉人的样子作揖:“将军莫怪,我从前总觉得汉人只会舞文弄墨,如今才知道,你们的智慧能让土地长出粮食。”

凌苍月连忙回礼:“老先生说笑了,蛮族的马术和鞣皮术,也是我们学不来的。”她指着那棵刚种好的沙枣树,“您看,这树要活下去,既需要草原的风,也需要中原的雨。”

老者望着沙枣树,忽然从怀里掏出颗风干的沙枣,塞进凌苍月手里:“这是去年的果子,很甜。等这棵树结果了,我们一起吃。”

夕阳西下时,学馆的灯又亮了。今天孩子们学的是算术,老翰林在教他们数谷粒,汉人的孩子用算盘,蛮族的孩子用石子,算出来的答案却都是一样的。

凌苍月和萧玦坐在门槛上,看着屋里的灯火映在孩子们脸上,像撒了层金粉。远处的互市传来收摊的吆喝声,绸缎铺的老板娘在跟蛮族妇人约着明天一起绣花,皮毛店的老板在给货郎结账,算盘打得噼啪响。

“你说,十年后的莲花镇会是什么样子?”凌苍月忽然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木雕雄鹰。

萧玦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落在他的月白棉袍上,像落了层雪。“学馆的孩子们会长大,有的种庄稼,有的打铁,有的教书。”他转过头,眼里映着灯火,“他们会忘了汉人和蛮族的区别,只记得自已是莲花镇的人。”

凌苍月想起库房里新酿的酒,是用中原的谷子和草原的马奶酿的,据说味道很特别。她站起身:“走,喝酒去。”

两人往关隘走,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两条依偎在一起的河。路过界碑时,凌苍月忽然停下,伸手摸了摸那块被摸得光滑的“和”字。月光下,她仿佛看到父亲站在界碑旁,正对着她笑。

“父亲,您看,这北境的春天,真的来了。”她轻声说,眼角有些湿润。

萧玦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像杯热酒。“不只是春天,”他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是永远的春天。”

关隘的灯笼亮起来了,照着父亲的虎头枪,也照着案上的新酒。凌苍月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枪前,一杯递给萧玦。酒液入喉,带着谷子的甜和马奶的醇,像极了这片土地的味道。

窗外,学馆的灯还亮着,老翰林的声音混着孩子们的笑声,在夜色里飘得很远。凌苍月忽然明白,所谓薪火相传,从来不是靠枪,不是靠剑,而是靠这些灯火,这些笑声,这些在土地上慢慢生长的希望。

她举起酒杯,对着月光,也对着父亲的方向,轻轻碰了一下。

北境的夜,很静,也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