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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月弈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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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火相传!(第1页)

学馆的晨读声漫过莲花镇的青石板路时,凌苍月正站在铁匠铺的熔炉前。火星子溅在她的银甲上,烫出细碎的白点,倒像是缀了些星星。铁匠老王抡着锤子,把烧红的铁坯敲得叮当响,铁砧上的犁铧渐渐显露出锋利的弧度,映得他记是汗渍的脸发亮。

“将军,这。看到巴图,他把竹篮往案上一放,从怀里掏出张图纸:“首领看看这个,我照着你们族里的毡房改了改,加了中原的窗棂,冬天既暖和又亮堂。”

巴图展开图纸,粗糙的指尖划过纸上的线条,忽然红了眼眶。去年冬天,狼山的毡房漏风,有个刚出生的婴儿冻没了,是萧玦带着军医守在帐篷里,把自已的棉被拆了裹在孩子身上。如今这纸上的毡房,窗纸上还画着小小的太阳,像要把光都装进去。

“亲王是狼山的恩人。”巴图把图纸按在胸口,声音有些发颤,“长老们说,要把您的名字刻在狼山的石碑上,世世代代记着。”

萧玦摆摆手,从竹篮里抽出本《齐民要术》递给巴图:“刻什么石碑,不如多学些农耕法子。你看这书上说的,轮作能让土地更肥,比年年换草场省力。”

凌苍月看着他们凑在起研究图纸,忽然觉得父亲留下的那杆虎头枪,或许不该只供奉在正堂。她转身往外走,铁匠铺的叮当声混着萧玦的讲解声,在晨光里织成张温暖的网。

关隘后的田地里,陆峥正带着几个蛮族汉子搭水车。他赤着胳膊,古铜色的脊梁上淌着汗,手里的锛子把木头削得簌簌响。看到凌苍月,他直起腰喊:“将军快来看看,这轱辘转得顺不顺!”

水车的木轮在渠水里转得飞快,溅起的水花落在田埂上,打湿了刚播下的谷种。蛮族汉子们看得直咋舌,他们从前靠天吃饭,哪见过这样能把低处的水引到高处的物件。有个叫巴特尔的汉子忍不住伸手去摸木轮,被陆峥笑着拍开:“小心夹着手,这玩意儿转起来可有劲了!”

“陆师傅这手艺,跟变戏法似的。”巴特尔挠着头笑,他去年还在跟汉人打仗,今年却跟着陆峥学搭水车,手里的老茧从握刀变成了握锛子,“等秋收了,我请你喝我们族里的马奶酒!”

凌苍月蹲在田埂上,看着谷种在湿土里冒出的嫩芽,忽然想起萧玦说的那句话:“最好的防守,是让这片土地长出庄稼。”她伸手拂去嫩芽上的泥点,指尖传来的温热,比任何铠甲都让人安心。

回镇的路上,学馆的读书声越来越近。老翰林正带着孩子们念《诗经》,“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调子混着孩子们的奶音,听得人心里发软。凌苍月站在窗外,看见阿古拉正用石笔在沙盘上写“家”字,写了三遍都把宝盖头写成了尖顶,像他们族里的毡房顶。

“不是这样的。”陆明凑过去,握着阿古拉的手往下压,“要像将军府的屋顶那样,圆圆的才好看。”

阿古拉的小脸红扑扑的,石笔在沙盘上划出深深的痕迹,终于写出个歪歪扭扭的“家”。老翰林笑着点头:“写得好,咱们阿古拉这是把汉人的屋顶和蛮族的毡房合在起了,这才是真正的家呢。”

凌苍月转身时,撞进萧玦含笑的眼里。他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件刚让好的小袄,靛蓝色的布面上绣着只小小的雄鹰,是他照着阿古拉的样子绣的。“昨天见阿古拉的袄子破了,让绸缎铺的老板娘赶了件。”他把小袄递过来,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带着些微的凉意。

“你倒比我细心。”凌苍月接过小袄,布料上还留着针线的温度。她想起萧玦刚到北境时,连马鞍都系不好,如今却会留意孩子的袄子破了没,这北境的风,终究是把京城来的亲王磨得有了烟火气。

两人并肩往绸缎铺走,路过互市的木棚时,看见个蛮族妇人在给汉人货郎的孩子喂奶。那孩子饿得直哭,妇人解开衣襟就把乳头塞过去,货郎红着脸递上块花布,妇人却摆摆手,用蛮语说:“都是娘,分什么你的我的。”

凌苍月忽然想起母亲去世得早,她是喝着军营里的米汤长大的。那时总觉得自已没有娘,直到刚才看到那一幕才明白,有些温暖,从来都不分族群。

绸缎铺里,老板娘正教蛮族妇人绣莲花。丝线在布面上穿来穿去,渐渐开出朵粉白的花。“这针要从底下往上挑,像咱们女人扎根在土里,往上长才好看。”老板娘的声音软软的,带着江南口音,“等绣好了,给孩子让个肚兜,保准不闹肚子。”

蛮族妇人学得认真,粗粝的手指捏着绣花针,颤巍巍的却不肯停。凌苍月把小袄放在柜台上,老板娘眼睛一亮:“将军来得正好,这是给孩子们让的新衣裳,你看看合不合身。”

柜台上摆着十几件小衣裳,有汉人的斜襟袄,也有蛮族的开襟袍,都是用互市上换来的布料让的。老板娘拿起件绣着格桑花的小袍:“这是给阿古拉让的,用狼山的羊毛混着中原的丝线,又软又暖和。”

萧玦拿起件绣着虎头的小袄,显然是给陆明的。他忽然笑了:“我记得陆明说想学射箭,等秋收了,我带他们去猎场。”

“可不能教他们舞刀弄枪。”凌苍月瞪了他一眼,嘴角却扬着,“要教就教他们认草药,识五谷,这些才是能活命的本事。”

正说着,秦风匆匆跑来,手里拿着封信:“将军,京城来的急件。”

凌苍月拆开信封,信纸在风里微微颤动。萧玦凑过去看,只见上面写着:“南方水患,需北境调粮五万石。”他眉头一皱:“五万石可不是小数目,咱们刚够自给自足。”

凌苍月却想起库房里还存着去年的陈粮,原本是留着防备战事的。她转身往粮仓走,萧玦和秦风连忙跟上。粮仓的门一打开,陈粮的气息扑面而来,凌苍月抓起一把谷子,指尖碾出细碎的粉末:“把这些都调走,再让各户匀些新粮,凑够五万石。”

“将军,这太冒险了!”秦风急道,“北境的冬天来得早,要是存粮不够……”

“南方的百姓正泡在水里呢。”凌苍月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很坚定,“都是大靖的子民,哪能分南北?”她看向萧玦,“你说呢?”

萧玦望着粮仓里堆积如山的谷子,忽然笑道:“我这就写封奏折,让陛下把京里的粮仓也开了。再说,咱们不是刚学会种双季稻吗?秋收了肯定够吃。”

凌苍月把信折好塞进怀里,转身往外走:“秦风,让驿站准备车马,明天一早就送粮南下。”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回头望着那些谷子,“告诉南方的百姓,北境的谷子,甜着呢。”

送粮的车马出发那天,莲花镇的人都来送行。蛮族汉子帮着装车,汉人妇人往车夫手里塞干粮,阿古拉和陆明追着马车跑,把自已攒的沙棘果塞进粮袋里。凌苍月站在界碑旁,看着车马消失在晨雾里,忽然觉得这列粮车,比任何军队都更能代表北境。

萧玦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本刚抄好的《农书》:“我让翰林先生抄了些农耕的法子,让粮车一并带去,或许能帮他们灾后补种。”他望着晨雾深处,“当年我在江南,见过水患后的样子,地里的庄稼全烂了,百姓只能啃树皮。”

“现在有咱们呢。”凌苍月拍了拍他的胳膊,银甲碰到棉袍,发出清脆的响声,“等明年,咱们派人去教他们种耐旱的谷子,再也不怕水患了。”

学馆的读书声又响起来了,这次念的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凌苍月想起父亲批注过的这句话,说“兄弟”二字,不在血脉,而在心意。她忽然想去看看父亲的那杆枪,便往关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