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险径追兵惊客梦,茶农暗指天都关(第2页)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柴火声和老婆婆纳鞋底的“嗒嗒”声。欧阳玉靠在灶门上,闻着粥香,眼皮越来越沉。连日来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涌来,他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让了个梦,梦见自已回到了镖局,爹在教他练枪,娘在廊下缝镖囊,忠伯在给花浇水。阳光暖烘烘的,镖旗在风里晃,一切都像从前一样。可突然,火光起来了,黑衣人举着刀冲进来,爹挡在他身前,胸口插着箭,娘的哭声越来越远……
“娃娃,醒醒。”
欧阳玉猛地惊醒,冷汗直流。老汉正蹲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件半旧的蓝布短褂。“让噩梦了?”
他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
“粥好了,先吃点。”老汉把衣服递给她,“我老婆子缝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蓝布短褂带着阳光的味道,针脚很密,比他身上的粗布衫暖和多了。粥是小米粥,熬得稠稠的,里面还卧了个鸡蛋,香气扑鼻。欧阳玉端着碗,眼泪掉进粥里,他赶紧低下头,假装喝粥。
“阿玉,”老汉坐在对面,看着他,“你腰间的木牌,里面藏的是黄山令吧?”
欧阳玉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他猛地站起来,想往外跑,却被老汉按住肩膀。
“别怕。”老汉的力气很大,语气却很温和,“三十年前,我见过这令牌。”
欧阳玉愣住了,抬头看着他。
“那时侯我还是个小伙计,跟着商队去黄山送货。”老汉缓缓说,“亲眼见楚门主拿着块一模一样的牌子,说这是‘松’字令,是他救命恩人的信物。”他看着欧阳玉,“你是欧阳家的娃?”
欧阳玉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没想到,这个普通的茶农,竟然知道黄山令,知道爷爷的事。
“你爷爷是条好汉。”老汉叹了口气,“当年在北境,为了护楚门主,断了一条胳膊。我商队的老掌柜亲眼所见,说他‘枪挑七匪,血染征袍,愣是没让楚门主受一点伤’。”
欧阳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是他逃亡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起爷爷的英勇,不是那些“通敌叛国”的污蔑,而是真正的赞美。
“老伯,你……”
“我姓秦,叫秦守义。”老汉说,“当年商队散了,我就回了老家,种起了茶。”他看着欧阳玉,“那些人追杀你,是为了你怀里的账册吧?”
欧阳玉点点头,终于忍不住,把镖局被灭门、忠伯牺牲的事说了出来,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却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秦守义听完,沉默了许久,眉头拧成了疙瘩。“那些狗官,真是丧尽天良!”他一拳砸在桌上,“用你们镖局的命,换他们的乌纱帽,良心都被狗吃了!”
“秦伯,我该怎么办?”欧阳玉看着他,眼里记是茫然,“我找不到老船工,也不知道怎么去黄山……”
“老船工去年冬天没了。”秦守义说,“你忠伯不知道,他走的早。”他站起身,走到墙角,从一个旧木箱里翻出张泛黄的纸,“这是我当年去黄山的路线图,你拿着。”
纸上画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标注着地名和里程。秦守义指着其中一处:“从这里往南,过了新安江,就到黄山地界了。”他顿了顿,指着图上一个用红笔圈的地方,“但这天都峰不好上,山脚下有‘雾煞’。”
“雾煞?”
“是黄山派设的迷阵。”秦守义说,“普通人进去,就会被困在雾里,绕来绕去出不来,最后饿死冻死。”他看着欧阳玉,眼神严肃,“但你有黄山令,不一样。到了雾煞前,你就念‘松涛迎客’四个字,迷阵自会开。”
“松涛迎客?”欧阳玉把这四个字记在心里。
“对。”秦守义把路线图折好,塞进他怀里,“这是楚门主当年定下的规矩,见令如见人,念对了暗号,才能进听松院。”他又从木箱里摸出个布包,“这里面是些干粮和碎银子,你拿着路上用。还有这件棉袄,山里冷。”
欧阳玉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眼眶一热:“秦伯,我……我怎么报答你?”
“报答啥?”秦守义笑了,“你爷爷是英雄,你爹也是条汉子,我护着你,是应该的。”他拍了拍欧阳玉的肩膀,“记住,到了黄山,好好学本事,但别被仇恨迷了眼。你爹娘和忠伯,不想看到你变成只会报仇的疯子。”
欧阳玉重重地点头,把他的话记在心里。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欧阳玉就告别了秦伯和老婆婆。秦伯送他到山梁上,指着南方:“顺着这条路走,就能到新安江。过了江,就快了。”
“秦伯,老婆婆,谢谢你们。”欧阳玉磕了三个响头。
“去吧。”秦伯挥挥手,“路上小心,别信穿官服的,也别信太热情的陌生人。”
欧阳玉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两间土坯房,转身往南方走去。朝阳升起来了,照亮他脚下的路,也照亮他手里的路线图。风吹过茶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秦伯温和的叮嘱。
他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危险,不知道“雾煞”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黄山的楚门主会不会收留他。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茫然,因为他知道了该往哪里走,知道了有人在偷偷帮他,知道了爷爷的故事里,藏着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
怀里的黄山令仿佛又热了些,贴着心口,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欧阳玉握紧拳头,加快了脚步。新安江就在前方,黄山就在前方,真相和希望,也在前方。
只是他没看到,在他转身离开后,秦伯从怀里摸出个哨子,吹了一声长音。山坳里,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从茶田深处钻出来,正是昨天在土地庙附近采茶的“农人”。
“秦叔,真让他一个人走?”一个汉子问。
“不然呢?”秦伯望着欧阳玉远去的背影,“这是欧阳家的劫数,得让他自已走下去。”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你们跟上,别露面,要是有不开眼的敢动他……”
“明白!”汉子们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里。
秦伯站在山梁上,直到欧阳玉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才转身往回走。晨雾渐渐散去,茶田在朝阳下泛着绿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灶门前的小板凳还空着,上面留着一小块掉落的米糕渣,在风里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