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饮中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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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4页)

苏晋闭目,耳廓微动。滴水声自东南角传来,间隔均匀,回音却有微滞。他睁眼:真门在左三步,石心空响。

众人移步未定,头顶横梁忽落尘灰,一道铁闸轰然坠下,将李琎与崔宗之隔于外殿。门缝间只余半声呼喊,随即沉寂。

李白不语,俯身拾起一片碎陶,迎月细察。陶片边缘有釉彩残留,绘着半枚倒悬钩形,与此前所见暗记同出一辙。他将其递予贺知章,后者握紧玉珏,指节发白。

若此阵为人所控,必有眼线。

话音未落,高台之上烛火骤燃。一缕琴音破空而起,七弦轻颤,正是当年曲江夜宴众人合奏的旧调。火光中,一中年文士端坐案后,青衫落拓,左袖空荡,右手抚琴,指间血痕斑驳。

贺知章瞳孔一缩:杜陵子

那人抬首,眉目沧桑,嘴角微动:十年不见,诸君仍能踏月而来。

你为何在此贺知章厉声,那玉珏为何在你袖中

杜陵子不答,反手抽出短刃,当众斩下左手小指。血溅案前,他以指蘸血,在琴面写下三字——信不得。

我曾入玄甲盟,为朝廷暗桩。他声音沙哑,八仙之名,已被他们盗用。伪造酒具裂纹、布设狂草墨图,只为挑起南北剑派互攻。你们每斗一次,江湖便乱一分。

李适之怒道:既知阴谋,为何不早示警

示警杜陵子冷笑,我送出三封密信,皆石沉大海。第四次,他们割我一指,逼我演这场戏——今日引你们入观,只为让你们亲眼见自己如何被利用。

焦遂盯着他断指处:那你现在又为何反戈

因为我等的结义,不是工具。他抬眼,目光落在李白身上,太白,你还记得那年雪夜,我替你挡下那一箭吗

李白未动,剑尖仍指地面。他只问:若你是真归,为何方才不言明

说了,你们便不会信。杜陵子缓缓起身,如今信不信,已不重要。他们来了。

四面火起,黑衣人自梁上跃下,刀锋刻八仙铭文,招招直取要害。杜陵子突然抢过李琎佩剑,直刺李白咽喉。

剑尖抵喉,寒意透肤。李白不动。

你当年为何替我挡箭他问。

杜陵子眼中血丝迸裂,手腕猛转,反身将剑刺入身后偷袭者的胸膛。那人倒地,怀中滑出一卷密令。崔宗之拾起展开,上书:待八仙相残,即焚观灭口。末尾印痕,正是倒悬钩形。

我非叛。杜陵子跪地喘息,嘴角溢血,我卧双局,十年未泄一字。

苏晋蹲身检视死者,忽从其领内取出一枚铜钱,钱面刻酉字,深浅如旧。他不动声色,收入袖中。

火势渐盛,梁柱噼啪作响。杜陵子倚墙而坐,气息微弱:酒具碎时……非始,乃应……

应什么李琎追问。

李白凝视手中残玉,忽有所悟。他抬头:他们不是为了破坏结义,而是为了确认结义完成——壶碎,是信号。

什么信号

行动的信号。李白目光扫过众人,我们成‘八仙’那一刻,才是他们真正动手的开始。

张旭猛然醒悟:所以玉壶内壁有暗纹,墨点与裂痕呼应——不是留线索,是计时器!

杜陵子艰难点头:玄甲盟主……好饮鸩酒……唯有酒器破损、诗成、人聚三事俱全,他才下令。

崔宗之撕下衣襟,将遗书裹于石中,引火焚烧。火焰腾起,灰烬翻飞间,竟显出八字——玄甲盟主,好饮鸩酒。

焦遂伸手接住一片未燃尽的纸角,上有一酉字,与铜钱纹样相同。他欲言,却被苏晋轻轻按住肩头。

别动。苏晋低语,有人在听。

杜陵子仰头,望向破顶月光,气息将绝。他嘴唇微动,似还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黑血。手指缓缓抬起,指向殿角一处残炉。

李白走过去,拨开灰烬。炉底压着一块铁牌,正面刻北斗七点,背面空白。他将其翻转,月光正照其上——空白处竟浮出细字,乃是半句诗:醉来卧空山,天地即衾枕。

这是……我旧作。李白皱眉。

贺知章忽道:此字迹非刻非写,像是……酒渍浸成。

苏晋取出铜钱,贴近铁牌。钱面酉字在月光下微微发烫,铁牌上的字迹随之加深。

酒为引,诗为钥。李白沉声,他们用我们的诗,做他们的令。

火舌已舔上高台,琴案开始燃烧。杜陵子的身体缓缓滑落,手垂地,指尖尚触着那柄染血的剑。

张旭背起焦遂,李琎扶住李适之,贺知章最后回望一眼,转身疾行。苏晋走在最后,耳廓微动,忽将铜钱弹入火中。钱币落地未响,仿佛被什么接住。

李白持剑断后,行至殿门,忽觉袖中残玉微震。他抽出一看,裂痕在火光中泛出幽蓝,七处断折竟缓缓移动,如星位轮转。

他猛然顿步。

身后,焦遂手中的纸角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原是半幅拓图,线条蜿蜒如断刃,与玉珏缺口完全契合。

李白抬头,望向城中某处高阁。那里,一盏孤灯亮起,灯影中似有人举杯对月。

残玉在袖中震颤,裂痕如活物般游走。李白脚步未停,指尖压住那一线幽蓝,只觉热度自掌心蔓延。焦遂手中的纸角被风掀起,拓图轮廓与玉珏缺口严丝合缝。他抬头,城中高阁孤灯未灭,灯影里那人依旧举杯,动作未变,却已非遥望。

八人立于荒亭外,夜风卷灰烬掠过足边。苏晋耳垂微动,指腹在袖中铜钱上一寸寸摩挲,纹路清晰——酉字深浅如旧,但触感滞涩,像是被人握过太久。

他知我们活着。李白开口,声不高,却压下众人欲言的冲动,那盏灯,不是信号,是试探。

李琎握紧剑柄:既已识局,何不直取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