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指尖轻轻一挑,文件袋的封口线被利落地扯开。我从中抽出一份装订整齐的医学检验报告,纸张洁白,上面印着本市最权威的私立生殖医学中心的醒目标志。我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平静地落在报告上,仿佛在宣读一项再寻常不过的数据。
沈明哲先生,我的声音平稳,字字清晰,如同法庭上的陈述,根据你于去年六月在本中心进行的全套生殖功能检测报告显示——我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终于抬起,像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投向脸色骤然煞白的沈明哲,你的精液分析结果为:无精子症。医学诊断:原发性非梗阻性无精子症。自然生育概率——零。
零字出口的瞬间,整个客厅仿佛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窟。
死寂。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沈明哲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整个人剧烈地晃了一下,猛地伸手扶住旁边的沙发靠背才勉强站稳。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报告,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放大到极致。
你……你胡说!伪造!这是伪造的!他猛地嘶吼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带着垂死挣扎般的疯狂,猛地朝我扑过来,想要抢夺那份报告。
我早已料到,只是微微侧身,轻巧地避开了他踉跄的身影。他扑了个空,狼狈地撞在茶几边缘,昂贵的骨瓷茶杯被撞翻在地,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褐色的茶水混合着茶叶,在地毯上迅速洇开一片污浊,如同他此刻彻底崩塌的形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婆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怀里的婴儿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摇晃着孩子,眼睛却死死瞪着我,又猛地转向沈明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和崩溃,明哲!她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说话啊!她怀中的婴儿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尖锐的哭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苏薇薇脸上的得意和血色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儿子,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但眼神已经彻底乱了,惊惶地在沈明哲煞白的脸和我手中的报告之间来回扫视。
只有公公沈国栋。最初的震惊和僵硬过后,一股暴怒的赤红迅速从他的脖颈蔓延到整个脸膛,额角青筋突突狂跳。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沉重的身躯带得沙发发出一声闷响。他指着我的鼻子,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在咆哮,震得水晶吊灯都似乎在嗡嗡作响:
林晚秋!你竟敢伪造这种东西!污蔑我沈家的血脉!你这个毒妇!来人!给我把她轰出去!立刻!马上!
他巨大的咆哮声在奢华的客厅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门口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闻声而动,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肌肉紧绷。
然而,我只是静静地站着,迎着他狂怒得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脸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那份不孕报告被我随手放在了旁边的花梨木边几上,纸张洁白,在混乱中显得异常刺眼。
伪造我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地压过了沈国栋的咆哮和婴儿尖锐的啼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沈董,比起‘污蔑血脉’这种小事,您更应该关心一下这个。
我再次伸手探入手袋,这一次,拿出的不是文件袋,而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投影仪遥控器。指尖轻轻一按。
嗡——
客厅一侧原本用来播放家庭影音的巨大投影幕布,应声缓缓降下。紧接着,一道冷白的光束从天花板角落的投影仪射出,精准地打在幕布上。
死寂再次降临。这一次,连婴儿的啼哭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只剩下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
幕布上,不再是私密的医学报告。取而代之的,是一页页清晰无比的文件扫描件、密密麻麻的财务报表截图、错综复杂的资金流向图、带着清晰签名的合同页……
第一份文件标题赫然入目:《关于明辉地产与腾飞建设虚构项目滨江新城D地块套取银行专项贷款资金流水及证据链》。
第二份:《沈氏集团旗下子公司环宇贸易利用关联公司进行跨境虚假贸易,转移利润、逃避巨额税款明细(附虚假报关单、伪造合同及实际资金回流路径)》。
第三份:《沈国栋、沈明哲个人账户接收关联企业非法利益输送记录(2018-2024)》。
第四份:《沈氏集团通过慈善基金会渠道洗钱操作流程及关键节点证据》……
冰冷的光束下,那些触目惊心的标题、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清晰得无法辩驳的签名和公章……像一颗颗无声的炸弹,在奢华的客厅里轰然引爆。
沈国栋那张因暴怒而涨红的脸,在投影仪冷白光芒的照射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所有血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脚下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死死地盯着幕布,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咆哮,只有喉咙里挤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
沈明哲早已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眼神涣散地看着那些不断切换的、足以将他们父子送进深渊的铁证,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婆婆抱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婴儿,僵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一种天塌地陷般的茫然和绝望。她看看幕布,又看看面如死灰的丈夫和儿子,再低头看看怀里这个哭声嘹亮、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长孙,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苏薇薇更是彻底傻了,她死死抱着孩子,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但眼神里的惊惶已经变成了彻底的恐惧。她看着幕布上那些她或许根本看不懂、却本能地感到灭顶之灾的标题,又惊恐地看向面无人色的沈明哲和摇摇欲坠的沈国栋,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投影仪的光束安静地流淌,幕布上的画面还在无声地切换。每一页文件,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签名,都如同冰冷的墓碑,铭刻着沈家光鲜外表下的累累罪状。
我站在这一片崩溃的死寂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沈国栋靠着墙,胸膛剧烈起伏,试图吸气却像破风箱般徒劳;沈明哲瘫在地上,失魂落魄;婆婆抱着哭嚎的婴儿,眼神空洞;苏薇薇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回荡,更衬得这死寂如同坟墓。
我拿起遥控器,指尖轻轻一点。投影仪的光束应声熄灭,巨大的幕布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那些足以将他们拖入地狱的证据,暂时隐没。
我的视线最终落在沈国栋那张惨白如鬼的脸上,迎上他那双因恐惧而几乎要瞪裂的眼睛。
沈董,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像冰锥刺破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冰冷余韵,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关于我的‘净身出户’了吗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并非笑容,更像是一道宣告终结的刻痕。
或者,我的目光扫过瘫软的沈明哲,扫过崩溃的婆婆,最后定格在苏薇薇和她怀中那个哭声刺耳的婴儿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你们更想先讨论一下——监狱里的床位,够不够你们一家人挤一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