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林薇小姐回来了!
佣人们压低声音的议论,像细小的电流,在空旷的走廊里隐秘地传递着,却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她们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兴奋和敬畏。
林薇。
这个名字,像一把尘封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那个积满灰尘的盒子。三年前,陆靳言决定买下我时,助理陈锋曾递给我一份薄薄的资料。上面只有一张照片,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阳光下笑得温柔纯净的女孩背影。资料上只有简单的名字:林薇。
助理当时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苏小姐,陆先生选择您,是因为您在某些角度,尤其是背影和侧影,与这位林小姐有几分神似。您需要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影子’的角色。
原来如此。
难怪他偶尔会在某些瞬间,眼神会飘忽地落在我身上,却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难怪他书房那张唯一的照片,永远只是一个女人的背影。那个背影,也曾让我在无数个深夜里,对着镜子反复端详自己的侧影,陷入一种近乎自虐的、卑微的揣测。
现在,正主回来了。
那个他放在心尖上、连照片都舍不得给外人看到正脸的白月光,回来了。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闷闷地疼,紧接着是巨大的、冰水浇头般的清醒和释然。也好。正主归位,我这赝品,也该识趣地退场了。尽管合约被他蛮横地续签,但至少,不必再顶着这张像她的脸,在他面前扮演一个令人作呕的替身。
我甚至没有等陆靳言回来。
当天下午,我就开始收拾东西。动作麻利,没有丝毫犹豫。属于我的东西依旧少得可怜,一个行李箱绰绰有余。只是这一次,我没有走向那扇象征着自由的大门。我拖着行李箱,径直走向别墅二层走廊尽头的那间客房。
这里远离主卧,远离书房,远离一切与他有关的痕迹。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花园的一角。挺好的,一个属于影子的角落。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久未住人的尘封气息扑面而来。我打开窗,让微凉的晚风吹进来,然后开始默默整理。将行李箱里的衣物一件件挂进空荡的衣橱,把洗漱用品摆在狭小的浴室柜上。每一个动作都平静得可怕,像是在完成一项早就该完成的任务。
晚饭我没有下去吃。佣人小心翼翼地敲门询问,我只隔着门说了一句:以后我的饭送到这里。门外安静了片刻,然后是佣人离开的脚步声。
夜色渐深,窗外的花园沉入一片静谧的黑暗。我蜷缩在客房的单人床上,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望着窗外模糊的树影。没有开灯,黑暗像一层保护色,包裹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走廊里突然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焦躁和……怒气
我的心猛地一缩。
脚步声在客房门外戛然而止。
下一秒——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脆弱的门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木屑飞溅!门锁的金属零件扭曲着弹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刺眼的光线瞬间从洞开的门口涌入,刺得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陆靳言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走廊明亮的灯光,像一尊散发着凛冽寒气的煞神。他穿着昂贵的黑色衬衫,领口扯开,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臂线条。此刻,那线条因为用力而紧绷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深邃的眼眸在光线阴影下翻滚着骇人的风暴,死死地钉在我身上,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苏晚!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滔天的怒意,谁准你搬走的!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他这一撞带来的冲击波瞬间抽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烈的、属于他的气息——混合着冷冽木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酒气。飞溅的木屑缓缓飘落,像一场无声的雪。
我蜷缩在床角,心脏在他撞门的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又在巨大的惊悸后开始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脆弱的肋骨。刺目的光线让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两道灼烫的、带着毁灭性怒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我身上。
短暂的空白后,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勇气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替身影子现在正主回来了,我这个赝品主动让位,他凭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是觉得我这个道具没有摆放在他指定的位置,碍着他和正主重温旧梦了
呵。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迎上他那双翻滚着骇人风暴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也平静得出奇,像结了冰的湖面:
陆总,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那个冰冷的称谓,替身该醒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高大的身躯似乎僵了一下,堵在门口的身影带来更沉重的压迫感,阴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
我无视他周身散发的、几乎能冻伤人的寒意,抬起手,越过他高大的身影,指向走廊另一端、那扇紧闭的书房门。指尖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您书房的照片,我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林小姐回来了。
我这个赝品,自然该回到属于自己的角落,免得……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自嘲,碍了陆总的眼。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陆靳言脸上的暴怒像是被瞬间冻结,紧接着,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沉淀。那眼神太过锐利,太过幽深,像两把冰冷的钩子,试图穿透我平静的表象,直抵最深处。他死死地盯着我,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弥漫着木屑灰尘和冰冷怒意的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堵在门口,像一座沉默的山,一动不动。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那唇线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许久,久到我以为时间真的停止了。
他终于动了。
没有预想中的咆哮,没有暴怒的质问,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大步离开了门口。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压抑的、无处宣泄的怒火,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楼梯的方向。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