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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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收到]

对话简洁、冰冷，没有任何称谓和冗余符号，像两条设定好的程序指令完成了确认。苏若仪随即手动彻底删除了本地传输记录。

午休的集团餐厅喧嚣嘈杂。苏若仪端着简餐托盘，目光迅速扫过用餐区域。营销部总监李明昊那标志性梳得油光水滑的后脑勺在靠窗位置格外显眼。他对面坐着行政部的Jessie，两人正在分享一份沙拉，Jessie笑得明媚，李明昊则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

苏若仪步履从容地走了过去。

李总监，打扰一下。她的声音不高，恰好盖过邻桌的嘈杂。

李明昊和Jessie同时抬头。李明昊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和受宠若惊——这位战略部的高岭之花平日里话都不多说一句。Jessie则带着纯粹的好奇。

昨天跨部门会议你提到的那个‘嗅觉共鸣’跨界营销策划，苏若仪语气平稳，语速清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工作思考和纯粹好奇的探询，关于那支Niche系列小众香水联动的具体执行时段和媒介精准投放配比，我一直有点模糊。下午两点我在11B会议厅约了媒介渠道商，你在的话能否顺路过来帮忙看两组数据他们对这一块落地细节很执着，有主策划在场解释，说服力会强很多。

她的眼神坦荡真诚地落在李明昊脸上，那目光专注而具穿透力，仿佛他是某个棘手问题的唯一解答。李明昊顿时觉得被一股巨大的专业光芒笼罩，虚荣心像充气一样迅速膨胀。他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努力压住想要咧开的嘴角，故作矜持地沉吟了零点五秒：这个嘛……

眼神瞟了Jessie一眼，似乎在获取某种许可或者平衡，很快又转回苏若仪脸上，行，苏总监开了口，我两点左右过去，你随时让人呼我。

他答应的很痛快。

太好了，多谢你支持。苏若仪唇角漾开一个真挚的笑容，像冰面被投入石子激起的一圈涟漪，瞬间融化了一些距离感。她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才移开，又对Jessie点头致意，你们慢用。便端着盘子，径直走向一个隔了几个座位的、靠墙的空桌独自坐下，不再看他们一眼。

这一小段看似寻常的工作求助，却在不到一分钟内完成了多重任务：在李明昊处成功投下受到美女高管欣赏和需要的精神饵料；在Jessie面前展现光明正大、纯粹事务性的合作意图；更在无数双有心或无心、近在咫尺的同事目光中，制造了苏总监和李总监似乎有工作默契的印象。

哟，李总监可以啊，能跟冷若冰山的苏总监搭上线了邻桌隔壁部门的男同事立刻笑着调侃。

李明昊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眼角的得意却藏不住：嗨，这不都是工作嘛！苏总监专业太强，人也爽快！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Jessie一眼。

确实，孙雯在不远处小声跟旁边的同事嘀咕，苏总监今天看起来没那么冷居然主动去找李明昊问策划……

八卦，是茶水间和餐厅里永远不会消散的雾霾。苏若仪低头慢慢切着盘中的鸡胸肉，仿佛对周遭一切议论浑然不觉。她知道，这些带着暧昧解读的水花，很快就会扩散开去。

下午两点十分，11B会议厅。苏若仪正与两位媒体采购代表就数字营销投放进行专业交锋，数据信手拈来。李明昊敲门进来，立刻带进一股强势气场。抱歉苏总，刚开完一个碰头会。是哪两组数据的问题他直接拉过椅子坐下，一副责无旁贷的架势。

苏若仪自然地中断发言，极其顺畅地将分析模型转向他，指尖在平板电脑屏幕上滑动：就是这组跨圈层触达率和媒介类型在Q3的预期回报率匹配表，他们对‘潜力人群’的覆盖精度存疑。

李明昊接过来，立刻进入状态，用他一贯富有激情和说服力的语调，结合着香水代言人市场洞察侃侃而谈。苏若仪在旁边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屏幕和模型上，偶尔提出一两个极精准的关键问题，将李明昊的阐述引向更有数据支撑和说服力的方向。

当李明昊谈到一个他认为特别精彩的见解时，下意识地望向苏若仪寻求确认或赞许。苏若仪的目光恰好也抬起，两人视线在几份打印资料上方短暂相遇。她看着他，唇角微微弯了一下，那弧度极小，却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光晕，随即又迅速垂眼看向笔记本，在上面流畅地记录了什么。

李明昊的心脏因这短暂的一瞥而猛烈跳动了一下，肾上腺素飙升，感觉自己像个被女王加冕的骑士，声音都高昂了几分。

会议桌对面，其中一位年轻些的媒体代表飞快地瞟了两人一眼，又低下头假装记录。

下班时间，苏若仪搭乘地铁穿过大半个城市，故意绕行了两个换乘站，才走进一个中高档的封闭式小区——水镜湾的大平层，并非徐弘谦送她那套位于核心地段的高档公寓。她的步伐放得更轻，像一尾滑入深水的鱼，刷开单元门禁。

这是她位于东湖的私人落脚点，一个被她打造成安全屋的地方。她迅速检查了玄关隐蔽处的小机关——一根不起眼的发丝依然搭在某个位置，说明无人闯入。她仔细检查了各个隐秘角落，确保没有任何可疑的、不属于这里的物品残留。浴室里，只有自己固定使用的几种洗漱品；衣柜里，所有衣物都是自己的尺码和风格；更没有任何男性的剃须刀、打火机或备用衣物。这间屋子里的苏若仪，永远是一个高效独立的单身精英。

另一方面，关于内鬼的调查，在昨天早上就已经开始了。苏若仪调取了总裁办公室外围公共区域的监控回放片段，像剪辑师一样精准拼凑时间线索。录音笔出现前一天下午四点二十分，王莉的身影出现在总裁办公室外，手里拿着几份需要紧急签字的文件（借口合理）。她进去了四分钟零十七秒——对于一个只需放下文件、最多提醒一句的工作来说，偏长了一点。而就在那段时间里，清洁组的张姨（那位在后勤部干了十五年的老阿姨）刚推着清洁车从隔壁高管会议室出来，短暂地停在外面整理拖把和水桶。

苏若仪没办法查看员工私人消费记录，但她利用战略总监的权限访问了HR系统里员工登记的联系人信息（此操作有灰色地带，但她选择风险）。王莉紧急联系人那里留了她姐姐的信息。通过公开平台的信息关联，苏若仪筛选出王莉名下的一张信用卡（关联其姐姐账户担保）。数据显示，就在录音笔出现前三天，这张卡在一家中档百货公司有连续几笔不明用途的消费，数额虽不大，远超出了王莉作为行政助理的正常开销（新口红香水某品牌的轻奢手链）。

今天上午，苏若仪安排的那位戴着鸭舌帽、混迹在街角咖啡馆的私家侦探发回了关键信息：昨晚下班后，王莉在公司隔街的咖啡店靠窗位置，和一个穿着深蓝色风衣、戴着渔夫帽的陌生中年女人待了十五分钟。女人大部分时间低着头，王莉则显得有些紧张又兴奋。女人离开时，把一个不起眼的纸袋推到了王莉手边。侦探抓拍到了女人侧脸离开和王莉拎着袋子的几张模糊但可辨的照片。

线索环环相扣，指向性已然清晰。但苏若仪是个追求逻辑闭环的人。

拼图基本完整了。时间（停留过长）、动机（异常消费）、咖啡店随生中年女人接触。这拙劣的把戏，林晓静选这么个藏不住情绪、沉不住气的新手当先锋既是轻视，也是破绽。

晚上七点，水镜湾。

——

Cpad上简短信息。

当徐弘谦刷开指纹锁走进水镜湾大平层时，苏若仪正站在巨大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点着冰冷的玻璃。

查到尾巴了。她没回头，声音带着一种紧绷后的冰冷锐利。

徐弘谦脱下外套，神情疲惫中带着探寻：确定

王莉。录音笔九成是她放的。苏若仪转过身，将手中的平板递给他。上面是拼接好的监控时间线，王莉的异常消费记录截图，咖啡馆模糊的偷拍照片。

她徐弘谦皱眉看着王莉在照片里略显局促的样子，有些难以置信，林晓静怎么会用这种…沉不住气的枪

正因为沉不住气，才好用，也…好控制。苏若仪眼里闪烁着猎人锁定目标的光，她们接头用的是最原始的法子。她走到徐弘谦面前，既然她们想看，我们就把戏演足，让她们看到她们‘想看的’。

徐弘谦揉着眉心：怎么做直接戳破她

不。依然将计就计，让她以为我们毫无察觉。让她这个‘眼线’，为我们传递‘我们想让她知道的情报’。苏若仪眼神锐利。

四、

两周了。

时间在GLG集团这座运转不息的精密仪器中，快得如同被压缩了气流的涡轮叶片。初秋的阳光斜斜洒进落地窗，空气里漂浮着咖啡因和纸张的味道，带着焦躁与忙碌的气息。

苏若仪的玻璃幕墙办公室内，她正对着一份市场调研报告凝神审阅。李明昊半小时前刚刚离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那过分用力的古龙水味和志得意满的余温。方才所谓的紧急创意碰撞，其实只是苏若仪随手抛出的几个框架性议题，但在李明昊那里，却被解读为战略女神又一次向他垂青的信号——他走的时候，甚至试图用肩膀不经意地碰了碰苏若仪悬在桌角的臂弯，被她借转身拿文件夹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份她制造出的靠近，李明昊甘之如饴，成了他向外炫耀的资本。而苏若仪需要的，正是这种资本在空气里无声传播发酵。

办公区的空气安静了下来，带着午后特有的沉闷。苏若仪的目光看似专注在屏幕上，眼角余光却像无形的探针，捕捉着总裁办区域的动静。

目标出现：王莉。

小姑娘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薄呢西装外套，脸上是刻意维持的平静，却掩不住眼底一丝亢奋的火星。她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脚步比平时稍快，目的明确地朝着行政部的方向走去——这正是苏若仪一个小时前交给她的紧急任务：从档案室调取一份重要的旧合同扫描件送去行政部归档。这个时间点和路径，是苏若仪精心计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