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他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我没有。他嘴硬,眼神却慌了。
林薇却逼近一步,黄裙子的下摆扫过他的脚踝。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她的眼睛亮得像弄堂口的路灯,为什么我约你,你总说‘再看看’为什么喝绿豆汤时,你攥着杯子的手在抖
陈远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他能闻到她发间的洗发水味,像清晨带着露水的青草。他想说我有未婚妻,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薇,他憋了半天,声音发紧得像拉满的弦,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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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像初见时那样。因为我喜欢你啊。
直白得像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劈头盖脸砸下来,打得陈远措手不及。他猛地后退,撞到身后的书堆,几本杂志哗啦啦掉在地上,其中一本翻开着,露出里面猎户座的星图,像张摊开的网,把他困在原地。
你别开玩笑了。他的声音在抖,不敢看她的眼睛。
谁跟你开玩笑林薇捡起地上的杂志,指尖划过星图上的参宿四,从在便利店看你吃梅子龇牙咧嘴开始,从看你蹲在路边给仙人掌浇水开始,从发现你朋友圈发的星空照片开始……陈远,我喜欢你,很喜欢。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陈远心上。他想起晓梅,那个穿着碎花裙的姑娘,在苏州小镇的田埂上,红着脸说我等你回来;想起临走时母亲塞给他的红本本,说晓梅是个好姑娘,别辜负人家;想起手机相册里,晓梅站在油菜花田里的笑脸,背景是灰扑扑的小镇天空,和上海的星空完全不一样。
我……陈远的指尖泛白,下意识摸出手机,屏幕亮着,锁屏是晓梅的照片。他不敢打开,怕林薇看见,更怕自己看见——照片里的晓梅笑得腼腆,手里攥着他送的银戒指,那是去年定亲时买的,便宜,却闪着实在的光。
林薇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机上,笑容慢慢淡了。你有喜欢的人了她的声音有点哑。
陈远咬着牙,点了点头。他看见林薇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星星。她把手里的杂志放回书堆,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哦。她应了一声,没再追问,也没生气,只是转身往门口走,黄裙子在地板上拖出淡淡的影子,那我先走了,墙纸放这儿了,你自己贴吧,挺简单的。
她走得很轻,下楼梯时,连木楼梯的吱呀声都比平时小。陈远站在门口,看着那抹亮黄色消失在弄堂拐角,像颗被风吹灭的星星。
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窗台的仙人掌在微风里轻轻晃。陈远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墙纸,是浅蓝色的,上面印着细碎的星星,和林薇耳环上的图案一样。他把脸埋在膝盖里,闻到手上还留着她护手霜的甜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
手机突然震动,是晓梅发来的消息:远哥,家里的麦子熟了,我帮你家收完了,你在上海还好吗
陈远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没落下。他想起林薇举着烤鱿鱼笑的样子,想起她贴星图时认真的侧脸,想起她说我喜欢你时,眼睛里的光比任何星星都亮。
上海的风太暖了,吹得他快要忘了来时的路。他靠在墙上,听着弄堂里传来的自行车铃声,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是田埂上的碎花裙,还是黄裙子上跳动的星星是小镇灰扑扑的天空,还是上海亮得耀眼的星空
窗外的阳光移过地板,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道划不清的界限。陈远拿起那卷星星墙纸,指尖划过上面的图案,突然发现,有些心动就像星星,就算藏在云后,也会偷偷亮起来,根本藏不住。
第三章:裂痕在晚风里
晓梅来上海的消息,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远心里漾开圈不安的涟漪。接到母亲电话时,他正在改代码,键盘敲到一半突然顿住,听筒里母亲的声音很急切:晓梅说想你了,买了今天的火车票,你去接接她,别让人家姑娘在车站慌神。
挂了电话,陈远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突然觉得眼睛发涩。他打开微信,林薇的对话框停留在昨天——她发了张设计院楼下的晚霞,配文今天的云像棉花糖,他回了个嗯,再没下文。
他该告诉林薇的。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却迟迟落不下去。最后他锁了屏,抓起外套往外走,走廊里的风灌进领口,带着点秋意的凉。
火车站的人潮比想象中更挤。陈远举着写着晓梅的纸牌,站在出站口东张西望,心脏跳得像揣了只兔子。他想象过无数次晓梅来上海的样子,却没料到是这样仓促——没有提前准备的房间,没有规划好的路线,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开场白。
远哥。
熟悉的声音从人群里钻出来,带着点怯生生的甜。陈远转过头,看见晓梅拎着个蓝布包袱站在不远处,碎花裙外面套了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她比去年高了点,也瘦了点,看见他时,脸颊泛起两团红,像熟透的苹果。
路上累了吧陈远接过她的包袱,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装的什么
给你带的酱菜,我妈做的,你以前爱吃。晓梅的声音很轻,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还有件毛衣,上海是不是比家里冷
陈远的心突然酸了。他想说上海还热着呢,却看见她手背上的冻疮印——来之前肯定洗了不少衣服,不然不会冻成这样。他伸手想帮她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停住,尴尬地插进裤袋。
走吧,我带你去住的地方。他转身往地铁站走,晓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蓝布包袱在她手里晃晃悠悠。
就在这时,一道亮黄色的身影撞进陈远的视线。林薇站在不远处的广告牌下,手里抱着摞图纸,看见他时,眼睛亮了亮,刚想挥手,目光就落在了他身后的晓梅身上。
空气突然凝固了。
林薇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她看看陈远,又看看晓梅攥着他衣角的手,抱着图纸的胳膊慢慢收紧。陈远的喉咙像被堵住,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晓梅似乎察觉到什么,往他身后躲了躲,怯生生地抬头看林薇,眼里满是茫然。
这是……林薇的声音有点抖,指尖捏着图纸的边缘,泛出白痕。
陈远深吸一口气,像做了场漫长的梦,终于要醒来。我未婚妻,晓梅。他的话像块冰,砸在空气里,瞬间冻结了周围的喧嚣。
林薇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图纸散了一地,被风卷着往远处飘。她却像没看见,只是盯着陈远,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灭下去,像被掐灭的烛火。
哦。她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弯腰捡图纸时,陈远看见她的肩膀在抖,黄裙子的下摆被风吹得贴在腿上,显得格外单薄。
对不起,我……陈远想说点什么,却被晓梅拽了拽衣角。
远哥,我们走吧。晓梅的声音带着点不安。
林薇已经捡完了图纸,抱着文件夹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亮黄色的裙摆消失在人群里时,陈远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那天之后,林薇没再来找过他。
公司楼下的绿豆汤换成了速溶咖啡,苦得他皱眉头;夜市的烤鱿鱼再也没尝过,路过那家摊位时,总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出租屋的墙皮依旧斑驳,那卷星星墙纸被他塞在床底,再也没拿出来过。
晓梅倒是很勤快,帮他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把散落的书码好,给窗台的仙人掌换了新土。远哥,你以前从不喝这么苦的咖啡。她端来杯温水,看着他电脑旁的空咖啡罐,是不是工作不顺心
陈远摇摇头,盯着屏幕上的代码,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想起林薇举着咖啡杯皱眉的样子:苦死了,你们程序员都是钢铁做的吗
上海的星星是不是特别亮晓梅突然问,眼睛望着窗外,你以前总说,想看看大城市的星空。
陈远的心猛地一揪。他有多久没看星星了自从林薇不再发星空照片,他连朋友圈都很少刷了。还好。他敷衍道。
晓梅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帮他整理桌上的文件。晚上陈远加班回来,看见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放着本翻开的天文杂志,是他之前落在床头的,上面用铅笔圈出了猎户座的位置,旁边写着小小的。
日子像杯温吞的水,不冷不热地过着。直到周末,晓梅收拾行李时,从他的书堆里翻出了本《时间简史》。她翻开扉页,突然呀了一声,从里面掉出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