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3页)
陈崟绕到吊脚楼后方,那里有一个用竹子搭成的厕所,竹片间隙里卡着一块染血的布条。布条是靛蓝色的,与村民穿的苗服颜色一致,边缘有撕扯的痕迹,上面的血迹已经发黑,凝固成了硬痂。“这户人家应该有人受伤了。”他用匕首挑起布条,“血迹没干透,最多两小时。”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两小时前,这里还发生过冲突。可整个村落静得像座坟墓,连虫鸣都带着死寂,那些受伤的人、被控制的村民,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往前走了约莫五十米,雾气中忽然出现了更多的人影。不是之前那个单个的“走尸”,而是一群——大约七八个村民,穿着统一的靛蓝苗服,围着一个圆形的石碾缓慢转圈。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膝盖弯曲的角度、手臂摆动的幅度都分毫不差,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是晒谷场。”林缃压低声音,拉着众人躲到一栋吊脚楼的柱子后,“苗族村寨的中心通常是晒谷场,用来晾晒粮食,也是祭祀的场地。”
沈明舟从柱子后探出头,仔细观察那些村民。他们的脸色青得发灰,嘴唇却红得异常,像是涂了血。每个人的脖颈后都有一个淡红色的虫形印记,随着转圈的动作微微蠕动。最诡异的是他们的眼睛,瞳孔涣散,没有焦点,仿佛灵魂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空壳在机械地重复动作。
“他们在念咒。”苏玦的耳朵贴在墙壁上,试图听清村民嘴里的声音。那是一种含混不清的音节,像是隔着水说话,只能捕捉到零星的词语:“……祭……母……生……”
“是在祭祀母蛊。”林缃的声音带着颤音,“苗族祭祀时,会用歌舞和咒语唤醒神灵或蛊灵,这些人被操控着举行祭祀,说明母蛊很可能就在附近。”
陈崟注意到石碾旁的地面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新翻的泥土颜色较深,与周围的黄土地形成鲜明对比,边缘还散落着几个破碎的陶罐碎片,碎片上沾着与银簪玛瑙裂痕处相同的深褐色痕迹。“有人在这里埋过东西。”他蹲下身,用匕首拨开泥土,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立刻涌了上来。
泥土下埋着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堆干瘪的虫尸。那些虫子已经死去很久,身体缩成了黑色的一团,但轮廓依稀能看出是蜈蚣、蝎子和蜘蛛,正是苗疆常见的蛊虫。虫尸堆里还混杂着几根人骨,指骨细小,像是孩童的骨头。
“是‘养蛊坛’的残骸。”林缃捂住嘴,强忍着恶心,“母蛊需要用子蛊和活物喂养,这堆虫尸和骨头,应该是被母蛊吃掉的‘养料’。”她忽然指向虫尸堆中心的一个黑色物体,“那是什么?”
沈明舟用树枝拨开虫尸,露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小罐。罐子表面刻着与图腾柱上相同的蛇纹,罐口用红布封着,布上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禁”字。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罐子,入手冰凉,罐身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像是被人摔过。
“和之前杂物间看到的蛊罐很像。”苏玦凑近看了看,“但这个更小,上面的蛇纹更密集。”
沈明舟摇了摇罐子,里面传来“沙沙”的轻响,像是有细小的东西在动。他刚想打开红布,就被林缃按住了手:“别碰!这可能是‘子蛊罐’,一旦打开,子蛊闻到活人气味就会立刻扑上来。”
她指着罐口的红布:“这是‘镇魂布’,用施术者的血浸过,能暂时困住子蛊。但这布已经发黑,说明施术者可能出事了,子蛊随时会破罐而出。”
就在这时,转圈的村民忽然停下了动作。七个人齐齐转过身,面向森林的方向,膝盖一弯,竟对着雾气重重跪下。他们的头颅低垂,额头抵着地面,嘴里的咒语变得清晰起来,虽然依旧听不懂,但那股阴森诡异的气息却像潮水般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咚、咚、咚——”
远处的敲鼓声突然变得急促,像是在回应村民的跪拜。雾气开始剧烈翻涌,原本凝固的白雾变成了旋转的漩涡,将晒谷场笼罩其中。沈明舟四人紧紧贴在吊脚楼的墙壁上,看着漩涡中心的石碾慢慢升起,离地约半米高,底部的泥土像沸腾的水一样冒泡,隐约有黑色的东西在泥土下游动。
“他们在召唤母蛊出来。”林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石碾下面……是母蛊的巢穴!”
陈崟将匕首拔了出来,刀刃在雾中闪着寒光:“准备突围。如果母蛊真的出来,我们未必能挡得住。”
沈明舟却盯着那些跪拜的村民。他发现其中一个村民的袖口露出了一截红色的布条,与厕所里发现的染血布条颜色一致。那村民的手指蜷缩着,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随着身体的颤抖微微晃动。
“等等。”他按住陈崟的手臂,“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头,手里有东西。”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跪在最前面,右手紧紧攥着,指缝里露出一点黄色的纸角。沈明舟仔细回忆了一下,这老头的苗服袖口有一块补丁,布料与其他村民不同,像是后来缝上去的——那是块粗麻布,通常用于包裹重要的东西。
“是地图!”苏玦忽然喊道,“我在博物馆见过类似的,苗族老人会用麻布包地图,防止受潮。”
林缃也反应过来:“他可能是想把地图交给我们!这些村民里,或许还有没被完全控制的人!”
就在他们说话的瞬间,石碾下方的泥土突然炸开,一只碗口大的黑色虫子从土里钻了出来。那虫子长得像蜈蚣,却长着一对蝙蝠般的翅膀,头部有两只猩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跪拜的村民。
“是‘噬心蛊’!”林缃失声尖叫,“母蛊的护卫!被它咬到,心脏会被啃成空壳!”
噬心蛊展开翅膀,发出“嗡嗡”的声响,朝着离它最近的一个村民飞去。那村民依旧跪在地上,毫无反应,眼看蛊虫就要落在他的脖颈上,沈明舟突然将手中的青铜子蛊罐扔了过去。
罐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砸在噬心蛊的翅膀上。蛊虫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翅膀被砸得歪向一边,掉落在地。没等它爬起来,陈崟已经冲了过去,一脚将其踩碎,黑色的汁液溅了一地,发出刺鼻的臭味。
这一下惊动了所有跪拜的村民。他们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露出里面猩红的光,齐刷刷地朝着四人的方向看来。
“跑!”陈崟低喝一声,拉起林缃就往晒谷场边缘冲。沈明舟和苏玦紧随其后,身后传来村民们僵硬的脚步声,像是无数只木偶在追赶。
跑过图腾柱时,沈明舟回头望了一眼。那些村民没有追出来,只是站在晒谷场边缘,对着森林的方向重新跪下,继续他们未完成的祭祀。石碾下方的泥土又开始冒泡,更多的噬心蛊在雾中闪烁着猩红的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他忽然明白,这村落不是坟墓,而是一个巨大的祭坛。他们这些闯入者,不是猎物,而是即将被献祭的祭品。
雾气越来越浓,将四人的身影吞没。敲鼓声还在继续,“咚、咚、咚”,像是敲在心脏上,每一声都在提醒他们——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