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会跪着来求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停键。连窗外隐约的车流声都消失了。
秦浩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几秒钟后,猛地爆发出更加响亮、更加刺耳的狂笑,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夸张地拍打着大腿,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跪着求你陈默!你是不是被吓傻了啊还是被门夹了脑袋哈哈哈哈!求你这个下贱的赘婿你他妈失心疯了吧!哈哈哈!
秦雨薇也回过神来,精致的脸上布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荒谬感,她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尖声道:爸!你看!我就说这废物脑子有问题!签个字就疯了!赶紧让他滚!别脏了地方!
管家站在一旁,脸上依旧刻板,但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清晰的不屑和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只有秦正雄。
他没有笑。
他脸上的威严和掌控一切的从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如同暴风雨前夕的阴鸷。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穿透我的皮肉,直刺入我的灵魂深处。他指间的雪茄,袅袅升起的青烟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我平静地迎视着他探究的、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惊疑的目光,脸上那冰冷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送他出去!
秦正雄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但细听之下,似乎又压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没有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秽。
管家立刻上前一步,刻板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作标准而冰冷:陈先生,请。
我没有再看书房里任何一个人。转身,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迈步走向那扇沉重的、象征着秦家权势的红木大门。
身后,秦浩那刺耳的、充满嘲讽的大笑声,秦雨薇那鄙夷的冷哼声,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随着我的背影。
哈哈哈,疯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晦气!赶紧把他扔出去!
爸,您看他那鬼样子,签个字真把自己当预言家了笑死人了!
那些声音,那些刻薄恶毒的言语,此刻听在耳中,却遥远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我的脚步很稳,一步一步,踩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回响。每走一步,前世的记忆碎片便在脑海中疯狂闪回:病床上喷出的鲜血,秦雨薇掐着我下巴时那冰冷的触感,她和秦浩拥吻时发出的黏腻声响……还有更早的,肋骨被生生打断的剧痛,被像死狗一样拖行在冰冷地面上的屈辱……
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岩浆,在冰冷平静的表象下汹涌沸腾,发出无声的咆哮。
七天后。
我在心中,无声地倒数着那个早已被血与火染红的审判日。
管家拉开沉重的红木大门,外面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晃得人眼前发花。
我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将那扇象征着秦家权势与囚笼的大门,连同里面那些令人作呕的笑声和鄙夷,彻底甩在身后。
阳光炽烈,落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七天后。我等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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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别墅的巨大铁艺雕花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隔绝了里面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浮华世界。
门外,是一条栽满昂贵法国梧桐的林荫道。七月的阳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在平整的路面上,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修剪过的植物汁液的味道。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和几声清脆的鸟鸣。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祥和,与门内的喧嚣鄙夷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我停下脚步,站在行道树的浓荫下,微微眯起眼,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明亮。
没有愤怒,没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如同风暴肆虐后冻结的荒原。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份《入赘协议》纸张的触感,还有那暗红印泥的冰凉粘腻。秦雨薇鄙夷的眼神,秦浩那刺耳的嘲笑,秦正雄最后那道审视中带着一丝惊疑的目光,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脑海里。
我缓缓抬起手,动作有些迟滞,仿佛这具年轻的身体还未能完全适应灵魂深处那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指令。
指尖,轻轻拂过脖颈左侧。
那里的皮肤平滑完好,没有前世那道在最后混乱中留下的、深可见骨的狰狞刀疤。
但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仿佛有一股冰冷的电流窜过脊椎,唤醒了一串沉睡的、用鲜血和死亡铸就的密码。
一个名字。
一个代号。
一个只存在于我前世最黑暗、最隐秘记忆中的幽灵。
影牙。
我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低得只有我自己能听见,却像投入深渊的石子,带着千钧的重量。
没有回应。阳光依旧明媚,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刚才那无声的呼唤只是一个错觉。
但我能感觉到。
就在这片宁静祥和的表象之下,就在这城市某个不为人知的阴影角落,甚至就在这棵巨大梧桐树的浓密树冠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一股极其微弱、冰冷、如同毒蛇滑过枯叶般的杀意,一闪而逝。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