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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暴走:天台歌手的逆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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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1

暴雨和弦

暴雨砸在仓库生锈的铁皮屋顶上,密集的鼓点般震耳欲聋。空气里浮动着铁锈、陈年木料和潮湿灰尘混合的浓烈气味,闷得人透不过气。仓库唯一的破窗裂着蜘蛛网纹,雨水像蜿蜒的小蛇钻进来,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汇成浑浊的小水洼。昏黄的灯泡悬在屋顶中央,随着屋顶漏水的节奏,有气无力地晃荡着,在斑驳的墙上投下摇摆不定、时而拉长时而缩短的怪异人影。

林野就站在这片狼藉中央,像一头困在斗兽场里的年轻野兽。他湿漉漉的额发几乎要戳进眼睛,手里那把饱经沧桑的木吉他,此刻正发出愤怒的咆哮。他赤脚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每一次扫弦都近乎凶狠,指尖在钢弦上重重擦过,带出撕裂空气般的音浪。他闭着眼,汗水混合着从屋顶漏下的冰冷雨水,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

别他妈光杵着!浩子,鼓点!跟上!小雨,键盘,和弦推进再快点!他的吼声穿透嘈杂的雨声和乐器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焦躁,这遍再稀烂,今天都别想走!

靠!野哥,这破鼓皮都泡软了!敲下去跟拍棉花似的!鼓手周浩抡圆了胳膊,咬牙切齿地砸着军鼓,溅起细小的水花。他光着的膀子上全是汗珠。

键盘手夏小雨缩在角落里一台勉强能用的老电子琴后面,纤细的手指在黑白键上飞快跳跃,但键盘发出的声音时不时跑调,夹杂着电流的嘶嘶杂音,像垂死挣扎的哀鸣。这破琴……音准又飘了!她懊恼地抱怨了一句,手指却不敢停。

仓库角落里,唯一干燥点的地方堆着些废弃的桌椅。许静秋安静地坐在那里,膝盖上摊开一本厚厚的习题册。一盏充电式小台灯搁在旁边的旧课桌上,柔和的光晕只勉强照亮她面前的一小片区域。她微微垂着头,握着笔的指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着复杂的公式,沙沙的声响几乎被淹没在巨大的噪音里。偶尔,当林野的歌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嘶哑穿透整个空间时,她的笔尖会不易察觉地停顿一下,长而密的睫毛在灯下投下小片阴影。

雨水顺着铁皮屋顶的缝隙流下来,滴答滴答,有几滴不偏不倚,正落在林野脚边摊开的那几张手写乐谱上。墨水的字迹立刻被水珠晕开,模糊成一片。

操!林野低骂一声,烦躁地甩了甩湿透的头发,水珠四溅。

就在这时,仓库那扇沉重、几乎要散架的铁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盖过了所有的乐器轰鸣和暴雨声。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得严严实实。教导主任王建国那张总是板得像块铁板的方脸出现在门口,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像刀子,瞬间就把仓库里的一切——漏水的屋顶、狼藉的地面、湿透的乐器、还有那几个狼狈不堪的学生——扫了个遍。他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雨水顺着伞沿哗啦啦流下来,在地上迅速积成一小滩。

林野!周浩!夏小雨!又是你们!王主任的声音像炸雷,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还有许静秋你怎么也在这儿你们在搞什么名堂!这地方能待吗弄坏了公物谁负责立刻给我停下!收拾东西,滚回教室去!

仓库里的空气瞬间冻结了。震耳欲聋的音乐戛然而止,只剩下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单调而巨大的噪音。周浩举着鼓槌僵在原地,夏小雨的手指停在变调的琴键上,脸色发白。林野握着吉他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捏得泛白,胸膛剧烈起伏着,像被强行按住的火山,下一秒就要喷发。他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滑过紧绷的下颌线,眼神桀骜又冰冷,直直地迎向王主任喷火的视线,没有丝毫退缩。

就在这死寂般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里,角落里那个安静的身影动了。

许静秋合上习题册,轻轻放在那盏小台灯旁边。她站起身,动作很稳。她绕过地上浑浊的水洼,走到王主任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雨水打湿了仓库门口的水泥地,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她干净的白色帆布鞋边缘。

王主任。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持。

所有人都看向她。林野拧着眉,眼神里是不解和一丝隐约的烦躁,这种时候,她这个好学生站出来能干什么火上浇油吗

许静秋微微吸了口气,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王主任,她的表情平静得近乎无辜,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认真和一点点的歉意:您别生气。我们是在排练艺术节的节目。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上王主任审视的目光,这里……虽然破了点,但地方够大,隔音也好,不会影响其他同学。我们保证会很小心的,排练完一定收拾干净。

她的语调平稳,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然而,林野离她不远,他清晰地看到,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那双低垂着的、又长又密的睫毛,如同暴雨中受惊的蝴蝶翅膀,极其轻微、极其快速地颤动了好几下。

王主任显然没料到会是许静秋站出来说话,更没料到是这个理由。他严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好几秒,似乎在分辨她话语的真伪。许静秋只是安静地站着,任由他审视。

仓库里只剩下雨水敲打铁皮的轰鸣。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终于,王主任紧绷的下颌线稍微松动了一丝,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扫过林野等人:艺术节就你们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许静秋,你最好说的是实话!排练可以,但绝不允许破坏公物!还有,他指着林野,语气又严厉起来,林野,管好你的人!再让我逮到你们在这里瞎胡闹,或者破坏东西,后果自负!

他又狠狠瞪了几人一眼,这才撑着伞,转身大步离开。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视线。

仓库里重新陷入一种怪异的寂静,只有雨声依旧。

周浩和夏小雨同时长长吁出一口气,周浩甚至夸张地拍着胸口:我的妈呀,吓死爹了!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夏小雨也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静秋,你太神了!刚才那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林野没说话。他随手把湿漉漉的吉他靠墙放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他几步走到许静秋面前,站定。仓库昏暗的光线下,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微微低下头,带着一身雨水和汗水的混合气息,靠近她,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明显的、带着浓重嘲讽意味的弧度,那双总是张扬不羁的眼睛里此刻却没什么温度。

他盯着她那双还没来得及完全平静下来的眼睛,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带着一种玩味和毫不掩饰的轻佻:

哟,看不出来啊,我们年级第一的大学霸许静秋同学,他故意拉长了调子,每个字都像带着刺,原来……也懂撒谎骗人还骗得挺溜

许静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她抬起眼,迎上林野带着审视和戏谑的目光。仓库昏黄的灯光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里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带着水汽的、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她的唇微微抿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开他这种带着刺的视线,反而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反问:

不然呢看着你们被抓去写检讨还是看着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被彻底封掉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几张被雨水洇湿、墨迹模糊的乐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心疼,还是看着那些……被水泡烂

林野脸上的嘲讽笑意微微一滞。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几张湿掉的乐谱,那是他熬了几个通宵才抠出来的旋律和歌词草稿。雨水正无情地蚕食着上面的字迹。

林野,许静秋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断了他心头刚窜起的那点烦躁,声音大解决不了所有问题。有时候,一个‘合理’的理由,比摔一百把吉他更有用。

她说完,不再看他脸上是什么表情,转身走回自己那个角落,重新拿起那本厚厚的习题册,坐了下来,翻开了书页。仿佛刚才那个在教导主任面前镇定撒谎、此刻又语出惊人的女生,和角落里安静做题的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林野站在原地,看着她又沉浸回题海里的侧影,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那句比摔一百把吉他更有用的话,像根细小的刺,扎进他心底某个角落,带来一阵陌生的、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的悸动。仓库里,只剩下暴雨敲打铁皮的喧嚣,和笔尖划过纸页的、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2

碎纸与星火

艺术节报名的死线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午休的教室被沉闷的睡意笼罩,只有后排角落弥漫着无声的硝烟。林野、周浩、夏小雨的脑袋几乎要凑到课桌中央,三双眼睛死死盯着桌面上摊开的那份策划书。纸页边角因为被反复摩挲而卷翘起来,上面布满了各种颜色的修改笔迹,像一张激烈战斗后的地图。

场地!场地还是没搞定!周浩烦躁地抓着他那头乱糟糟的卷毛,声音压得极低,却压不住里面的焦虑,王阎王那边死活不松口!说我们这种‘噪音乐队’只配在操场角落自生自灭!

还有预算,夏小雨咬着笔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租专业音响的钱根本不够,我们自己那个破箱子,上台就等着破音丢人吧!

林野没吭声,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捻着策划书的一角,指关节泛白。那份策划书凝聚了他们乐队逆光的心血,从曲目编排到舞台设计,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过。可现在,它更像一份绝望的清单。他感觉胸口堵着一团火,烧得他喉咙发干,却找不到出口发泄。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前排那些趴着午睡的、安静看书的背影,最终,定格在那个始终挺直、仿佛隔绝了所有喧嚣的身影上——许静秋。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在她乌黑的发顶和专注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面前摊开的是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书,指尖正流畅地划过一行行密集的铅字,神情平静得近乎疏离。这种置身事外的专注,在此刻的林野看来,刺眼无比。

一股莫名的烦躁猛地窜上心头。林野唰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引得前排几个同学不满地回头。他不管不顾,几步就跨到许静秋桌前,高大的身影瞬间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

阴影落下,许静秋翻书的指尖顿住了。她抬起头,平静地看向林野,眼神里带着询问。

林野双手猛地撑在她的课桌上,身体前倾,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甚至有点冲:喂!大学霸!策划书,看完了没给句痛快话!行,还是不行

许静秋的目光从他那张写满烦躁和强硬的脸,缓缓移到他撑在自己课桌上、因为用力而骨节分明的手。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合上了那本厚重的英文书,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然后,她拿起压在书下那份同样被翻得有些旧的策划书副本——那是林野几天前硬塞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