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母亲药盒(第2页)
400,08762——中间隔着的不是小数点,是一条深渊。林羡把额头抵在桌沿,木质冰凉,带着微微的霉味。他想起母亲最后一次清醒时,把存折塞到他手里,说:“密码是你生日,别告诉你爸。”存折里只有
3,200
元,是她偷偷攒的“救命钱”。他拿去交了化疗押金,第三天医院通知欠费
2,700
元。那天他蹲在缴费大厅的角落,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现在,那
3,200
元变成了
400,08762
元。他多希望母亲能再骂他一句:“怎么又乱花钱?”可病房里只剩心电监护仪的平直长音。医生摘下口罩说“节哀”的时侯,他第一反应竟是掏出手机拍照——他怕以后梦里找不到证据,证明母亲真的来过。
林羡把药盒扣上,咔哒一声,像关上一扇小门。然后他把铁盒、照片、校徽重新塞进铁盒,再塞进信封,再塞进行李箱最底层。让完这一切,他坐到床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
a4
纸——退学申请书,标题加粗,正文只有三行:
“本人因家庭经济困难,无法继续高中学业,申请退学。望批准。”
落款日期:2014
年
7
月
27
日。
他盯着那行日期,忽然意识到:今天也是
7
月
27
日,只是年份相隔十年。十年前,他十七岁,母亲还活着,父亲还没酗酒,妹妹还没抑郁,他自已还没欠下四十万。十年后的今天,他二十七岁,母亲走了,父亲垮了,妹妹病了,他自已站在了天台边缘。
林羡拿起笔,在申请书的空白处画了一条线,像一道裂缝,把“2014”和“2024”隔开。然后他在裂缝上方写下三个字:
“活下去。”
墨迹未干,手机忽然亮起,时间跳到
07:27,一条新通知弹出来:“17岁的你给你发来一条新消息”
他看着那条通知,又看看手里的退学申请书,再看看药盒——仿佛有一条隐秘的线,把过去、现在和未来缝在了一起。林羡深吸一口气,把申请书折成飞机,对准窗外的夜空掷出去。纸飞机在热浪中打了个旋,像一只笨拙的白鸽,消失在霓虹深处。
铁盒合上,发出最后一声轻响。林羡把药盒抱在胸前,像抱住一个微型的宇宙。那里面装着母亲的光、父亲的沉默、妹妹的哭声,以及他自已尚未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