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崔浩没再回来。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我妈坐不住了。第三天晚上，我下班回来，发现她坐在我床边，眼睛肿得像桃子。

香兰……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努力做出慈母的样子，妈知道，妈那天话说重了。妈是急的，怕你弟真出事啊！

我没接话，放下包，准备去厨房。

她赶紧拉住我：你听妈说！你弟……你弟他打电话回来了！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

他说……他说那帮人给他最后三天时间！三天凑不齐二十万，就……就真动手了！我妈的眼泪又涌出来，香兰，妈求你了！妈给你跪下了行不行

她作势要往下滑。

我扶住她胳膊，没让她真跪下去。上辈子这招最管用。

妈，我说了，我没钱。我语气没什么波澜。

房子！就卖房子！我妈急切地说，妈问过了，你那房子地段好，现在能卖八十万！八十万啊！还了债还能剩六十万！妈都帮你想好了，剩下的钱，给你弟付个首付，他该成家了！然后……然后咱们租个大点的房子，一家人……

剩下的钱，给我弟付首付我打断她，差点气笑了，然后我们一家人租房子用我的卖房钱

那……那不然呢我妈被我反问得一愣，随即理直气壮起来，你弟是男孩！他得娶媳妇！没房谁跟他你是姐姐，帮衬他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剩的钱不也够租房子吗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我不觉得好。我抽回手，房子是我的。我不卖。钱怎么处理是我的事。崔浩要娶媳妇，让他自己挣首付去。我没义务帮他娶老婆。

你！我妈的慈母面具瞬间碎裂，尖声骂道，你怎么这么自私！冷血！你还是不是人！他是你亲弟弟！你就看着他死看着我们老崔家绝后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要劈也先劈他，赌鬼一个。我冷冷回敬，要劈也先劈你们，教子无方。

啊——！我妈彻底崩溃了，扑上来就想打我，我打死你这个孽障！白养你了！

我抓住她挥过来的手腕，力气不小。她挣不脱，只能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我爸冲进来，用力把我们拉开，对着我吼：崔香兰！你非要闹得家破人亡吗你就不能退一步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

退一步我看着他们，胸口堵得发慌，上辈子那种窒息感又来了，我退的还不够多吗从小到大，好吃的，好玩的，新衣服，都是他的。我的学费要自己打工赚，他的生活费我每个月还要贴补！他闯祸，我挨骂，他惹事，我擦屁股！我退到悬崖边了！再退一步，就是上辈子的死路！

什么上辈子死路你胡说什么！我爸被我吼懵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跟他们是说不通的。他们的逻辑永远围绕儿子转。

总之，房子，我不卖。崔浩的债，他自己扛。你们要帮他，是你们的事，别动我的东西。我指着门口，现在，请你们出去。我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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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家！我凭什么出去！我妈歇斯底里。

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我平静地陈述事实，房租是我在交。水电煤气费是我在付。需要看缴费凭证吗

这句话像根针，戳破了她的气焰。她张着嘴，说不出话。

好！好！崔香兰！你有种！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拉着还在叫骂的我妈，我们走！我们不管了！看你弟被人打死，我看你良心安不安！

他们摔门走了。大概是去我奶奶留下的那个小储藏间挤着住了，那里还能放张钢丝床。

世界彻底清净了。

我靠在门板上，疲惫感排山倒海。撕破脸，比想象中累。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公司处理一份报表。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我妈。

我按掉。她又打。再按掉。她又打。

锲而不舍。

我皱眉，拿着手机走到消防通道，接通。没等我说话，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就冲了出来：

香兰！香兰你快来啊！医院！市中心医院！你弟……你弟他被人打了！腿……腿好像断了！流了好多血！呜呜呜……医生说要做手术，要交五万押金！我们哪有钱啊！你快来啊！带钱来啊！

崔浩的腿，还是断了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听到这个消息，心脏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

哪家医院几号楼我声音异常冷静。

市中心医院！急诊楼！骨科！你快来啊！带钱！五万！最少五万！我妈哭喊着报了地址。

知道了。我挂了电话。

回到工位，跟主管请了假。主管看我脸色不好，没多问，批了。

我没回家取钱。直接打车去了市中心医院。

急诊楼里人声嘈杂，消毒水味刺鼻。我很快找到了骨科诊区。远远就看见我妈瘫坐在蓝色塑料椅上，哭得眼睛红肿。我爸佝偻着背，焦急地踱步。旁边还站着两个穿黑T恤、胳膊有纹身的壮汉，一脸不耐烦。

崔浩躺在移动担架床上，右小腿裹着厚厚的纱布，渗出血迹。他脸色惨白，闭着眼，哼哼唧唧。

香兰！钱呢钱带来了吗我妈一看到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来抓住我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