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页）

我睁开眼。

客厅里吵得很凶。我妈在哭。我爸在叹气。我弟崔浩的声音最大。

不就二十万吗你们至于吗姐不是有钱吗她那房子值钱！

那是你姐的房子！不是你的！我爸吼了一声，声音有点虚。

我姐的不就是我的她还没嫁人呢！以后不都是我的崔浩理直气壮，再说了，这次真不是我的错！是那帮人设局坑我！我不还钱，他们要打断我的腿！

我妈的哭声猛地拔高：老头子！你想想办法啊！浩子可是咱家独苗！他腿断了可怎么办香兰！香兰你醒了你快出来想想办法啊！

我没动。躺在自己小屋的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缝。

裂缝歪歪扭扭，像条丑陋的疤。

跟我上辈子胸口那道疤一模一样。

上辈子，就是这次。崔浩赌输了二十万，被高利贷堵门。我妈也是这样哭天抢地，逼我卖掉这间六十平米的老破小。这是我自己工作十年，一分一分攒的首付，还了五年贷款的小窝。

我犹豫了三天，没顶住我妈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那句你弟的腿要是没了，老崔家就绝后了，你就是罪人！。

我卖了房，替他还了赌债。

我们一家四口挤在租来的小单间里。崔浩老实了不到半年，又去赌。

窟窿越来越大。

我拼命加班，打三份工，填他的无底洞。最后累得吐血，查出肺癌晚期。临死前，我妈拉着我的手，说的不是心疼，是香兰啊，你走了，谁供你弟啊他房贷还没还完呢……

崔浩在旁边打着游戏，头都没抬：姐，你那点赔偿金啥时候到账我新车看好了。

我咽下最后一口气，胸口像被那道疤重新撕开，又冷又疼。

再睁眼，回到了这个鸡飞狗跳的下午。

二十万赌债。

卖房的起点。

一切还没发生。

客厅的争吵还在继续，像背景噪音。

爸！妈！你们真忍心看我被打断腿我可是你们儿子！是咱老崔家的根！

香兰！崔香兰！你死屋里了快出来啊！我妈开始砸我的房门，砰砰作响。

我坐起身。摸了摸胸口。那里很平坦，没有开刀的疤。只有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我拉开房门。

客厅的光线有点暗。我妈红肿着眼，我爸抱着头蹲在墙角。崔浩像只暴躁的猴子，在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看见我，眼睛立刻亮了。

姐！你醒了！快，快拿钱！二十万！救命钱！他冲过来想抓我的手。

我侧身避开。动作很自然，像是要去倒杯水。

我没钱。声音很平，没什么起伏。

客厅瞬间安静了。

我妈的哭腔卡在喉咙里。我爸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崔浩脸上的急切凝固了，变成错愕。

姐，你说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没钱。我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水有点涩。

你放屁！崔浩炸了，你那房子不是钱你那破房子卖了不就有钱了赶紧的，别磨叽，那边等着呢！

我妈也反应过来，扑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进我肉里：香兰！你胡说什么！这是你亲弟弟！他被人逼债啊！要打断腿的！你心咋这么狠房子卖了再买不就行了先救你弟弟啊！

我爸也站起来，闷闷地说：香兰，帮帮你弟。一家人，不能见死不救。

三双眼睛盯着我。压力像以前一样，沉甸甸地压过来。

以前的我，会心软，会愧疚，会觉得天塌了。

现在，我只觉得有点吵。

我抽回胳膊，我妈的指甲在我小臂上划出几道白痕。

房子是我的。我不卖。我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崔浩的赌债，他自己借的，自己还。

崔香兰！崔浩气得脸都扭曲了，指着我鼻子骂，你他妈还是不是我姐我被人打断腿你就高兴了你个冷血动物！白眼狼！爸妈白养你这么大了！

我妈嗷一嗓子又哭开了，这次是冲着我：我的老天爷啊！我造了什么孽啊！生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那是你亲弟弟啊！你看着他死啊你的心被狗吃了早知道你这样，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扔尿桶里淹死！

我爸重重叹气，蹲回去，抱着头，瓮声瓮气：香兰，别气你妈。你弟……唉，他不懂事，你做姐姐的，多担待点。房子……先卖了救急吧。爸以后……以后想办法补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