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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4页)

4

许静光眼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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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被许静这句轻飘飘的话按下了暂停键。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凝固了。李先生脸上那副择人而噬的狂怒表情僵住了,像一张骤然定格在最高潮处的拙劣面具。他伸出的手指还停在半空,微微颤抖着,指向虚无。他身后,那个穿着米白色套装的年轻女人,脸上精心维持的委屈和愤怒如同遭遇强震的劣质石膏,瞬间碎裂,显露出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遮掩胸前的工牌,动作却显得笨拙而多余。

林美丽和周莉莉,一个僵在门边,一个缩在沙发后,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林美丽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狂跳的声音,像擂着一面破鼓。

你……你怎么知道!

李先生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嘶哑、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脸上暴怒的赤红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血的苍白和茫然。他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的女人,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带着一种被欺骗的审视和惊疑不定。

那年轻女人在两道目光的夹击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用力抿了抿涂着裸色唇膏的嘴唇,强作镇定,但声音里的底气明显不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是护工怎么了李哥请我来照顾阿姨,这……这跟你们胡说八道有什么关系你们就是传错话了!还污蔑人!

她试图把话题拉回原点,眼神却心虚地飘向别处。

污蔑

许静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脸上没有任何被指控的恼怒,依旧是那种近乎透明的平静。她往前又走了一小步,彻底站到了门口的光线下。楼道里的灰尘在光柱里飞舞,落在她素色的棉布裙子上。

三个月前,大概是五月初七,下午四点左右,

许静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落在玉盘里的珠子,每一个细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质感,我在仁心医院三楼的配餐室热鸡汤,准备给刚做完小手术的邻居王阿姨送去。307病房的门开着条缝,我听见您在打电话。

她的目光转向李先生。

李先生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里的茫然更深了。

您当时对着电话那头,声音压得很低,很急,

许静继续叙述,语速平稳,您说:‘妈这边实在离不了人!小敏(她看向那个护工)做事麻利,人也细心,就是费用……我知道贵,可眼下真的没办法了!求你再宽限几天,等我这个项目款下来,我马上补给你!’

您挂了电话,长长叹了口气,还抹了下眼角。

李先生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被他极力掩藏在西装革履之下的疲惫、焦灼和无助,那些在深夜无人时独自咀嚼的苦涩,竟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邻居妇人,在医院的走廊里,隔着门缝,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记住了日期和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羞窘和巨大震惊的情绪攫住了他。

许静的目光又落回到那个护工身上,依旧是平静无波的:这位小敏姑娘,每天下午三点半左右会推着李阿姨去楼下小花园晒太阳。李阿姨喜欢坐在靠紫藤花架的那个长椅,小敏姑娘会给她读一会儿报纸。有两次,我帮王阿姨拿药经过,正好看到您读报,读得很认真,李阿姨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您还轻轻给她盖了毯子。

她顿了顿,补充道,李阿姨睡着的时候,嘴角是向上弯着的。

护工小敏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了。她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些被雇主家属撞见的、属于职业本分的细微关怀,此刻被这样平静地描述出来,让她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尴尬。她刚才那点强撑起来的底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彻底瘪了下去。

所以,

许静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轻轻扫过,最终落回李先生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上,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李先生,您今天下午三点,想请我们转告您太太的‘老地方’,大概是指您母亲常去晒太阳的那个花园长椅您想告诉您太太,您同意她提出的……暂时请护工照顾母亲、分担压力的‘条件’,并在那里……也许是签一份雇佣协议或者只是……表示您的态度

她微微偏了偏头,最后一句带着一丝温和的询问。

死寂。

楼道里只剩下老旧日光灯管发出的细微电流滋滋声。

李先生像一尊被抽掉了骨头的泥塑,肩膀颓然地垮塌下来。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脸,宽阔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指缝间,压抑的、沉闷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漏了出来。那里面混杂了太多东西:被误解的委屈,压力释放的酸楚,对母亲病情的担忧,还有此刻被彻底拆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难堪与……一丝莫名的轻松。

护工小敏尴尬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嗫嚅了一句:李哥……我……我真不是……

后面的话,湮没在李先生的哽咽里。

林美丽和周莉莉彻底看傻了。林美丽叉着腰的手不知何时放了下来,嘴巴还维持着那个O型。周莉莉从沙发后面探出了整个脑袋,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捂脸啜泣的李先生,又看看一脸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了今天天气真好的许静,再看看那个尴尬得快原地消失的护工,小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巨大问号。

许静静静地站在门口,楼道的光线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她看着眼前崩溃哭泣的男人和窘迫不安的护工,脸上没有任何得意或邀功的神色,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她微微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声音依旧轻柔:李先生,我想……您太太可能还在等您的消息。误会……解开了就好。

李先生猛地放下捂着脸的手,眼圈通红,脸上湿漉漉的一片。他胡乱地用西装袖子抹了一把,看向许静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感激,有羞愧,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震动。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他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地朝着楼梯口走去,那个叫小敏的护工,低着头,匆匆跟在他身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咄咄逼人,显得有些凌乱和仓皇。

防盗门被轻轻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关上了,隔绝了楼道里那令人窒息的余韵。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已然天翻地覆。

林美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脖子,目光死死地钉在许静那张温婉依旧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地心钻出来的史前怪兽,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颠覆性的认知。

静……静儿

林美丽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抖,你……你刚才……那些……医院……日期……时间……还有那护工读报纸盖毯子……你……

她你了半天,后面的话硬是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周莉莉终于从沙发后面完全爬了出来,她像只受惊后终于确认安全的小动物,一点点挪到许静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许静的胳膊,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实的。

静静姐……

周莉莉的声音带着梦幻般的飘忽,大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星星,你……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啊还是……你在医院装了监控天啊!太神了!你就是传说中的扫地僧!隐藏的武林高手!情报界的天花板!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恨不能立刻给许静颁发一枚特工勋章。

许静被周莉莉这夸张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她微微垂下眼睫,避开了林美丽那仿佛要将她穿透的灼热目光,声音依旧轻软,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什么读心术……就是……碰巧听到,看到了而已。

她顿了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在医院照顾病人,时间长了……周围病友的家属、护工来来去去……看多了,就……记下了。李阿姨人很好,小敏姑娘……也确实是认真做事的人。

碰巧!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