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页)
里,喊着妈妈的时候,算不算事我的声音陡然转冷,像冰锥划过玻璃,第二次缺席,是三个月前。陈默车祸,在邻省医院抢救。林女士接到电话,再次毫不犹豫地放下一切赶了过去,一去数天。把刚出院的、还需要细心照料的女儿,丢给了别人。我刻意加重了别人两个字。
至于越界……我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林晚,就是那五万块钱。我们夫妻俩省吃俭用,给女儿攒的学区房首付款。在林女士去照顾她前夫期间,一声不响地转了出去,垫付了陈默的医药费。至今,没有任何归还的迹象。
林晚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急切地转向主持人,又转向观众,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激动和委屈:不是这样的!主持人!大家听我说!那五万块……我当时真的是没办法!医院催着交钱救命!陈默父母……他们真的拿不出来了!老太太在我面前哭得晕过去!那是两条人命啊!我……我总不能看着不管吧陈默他父母对我有恩!当年我车祸住院,是陈默妈妈衣不解带地在医院照顾了我半个月!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我照顾他们,真的只是报恩!跟陈默本人没有半点关系!我早就对他死心了!真的!
她的辩解情真意切,带着浓重的哭腔,观众席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同情和理解的神色。主持人也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地追问:林女士,您强调报恩,强调和陈默本人无关。那么,您和您前夫陈默先生,现在是否还保持着比较密切的联系呢
没有!绝对没有!林晚立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除了因为他父母的事情偶尔联系,我们几乎不说话的!真的!巍,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我看着她急切辩解的样子,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温度也彻底冻结了。我缓缓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亮起。演播厅的摄像师敏锐地将镜头推近,对准了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一个微信聊天界面的截图。顶端的备注名清晰地写着——陈默。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
晚晚:默,听阿姨说你今天去复查结果怎么样腿还疼吗[太阳]
陈默:还行,骨头长得慢。谢了。
晚晚:那就好。按时吃药,别逞强。阿姨说你总是不听劝。[敲打]
晚晚:到家了吗路上顺利吧[月亮]
陈默:到了。
晚晚:嗯,平安就好。早点休息。[拥抱]
晚晚:今天降温了,你那边也冷吧记得加衣服,你那腿不能受凉。[咖啡]
陈默:知道了。
晚晚:叔叔今天精神不错,中午吃了一小碗饭呢![笑脸]
陈默:辛苦你了。
晚晚:没事,应该的。你自己也保重。[玫瑰]
一条条,一句句。到家了吗、平安就好、记得加衣、保重……还有那些刺眼的拥抱、咖啡、玫瑰表情符号。时间跨度,从陈默车祸出院后,一直持续到……上周。
演播厅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块小小的手机屏幕上,钉在那一条条充满了日常关怀和暧昧温存的聊天记录上。刚才还同情林晚的观众,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惊、鄙夷和难以置信。
林晚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了椅子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色。她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放大,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这……这……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旧的风箱,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巨大的屏幕上,那些她亲手发出的、充满了报恩之外温度的字句,像一个个烧红的烙铁,烫在她脸上,也烫在所有观众心里。
报恩我收起手机,声音平静得像暴风雪后的荒原,带着一种彻底解脱后的疲惫和冰冷,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演播厅,林晚,对着这些『早安晚安』、『到家报平安』、『记得加衣』、『保重』……你告诉我,这仅仅是报他父母的恩
我看着她,看着那张曾经让我心动、让我愿意再次相信婚姻的脸,此刻只剩下灰败和摇摇欲坠的惊恐。心底最后一点名为沈巍的柔软,彻底化成了齑粉。
不!巍!不是你想的那样!林晚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一点声音,那声音尖利、破碎,带着垂死挣扎的绝望,这些……这些只是……只是朋友间的关心!真的!我怕他开车腿不方便……我怕他爸妈担心……我怕他再出事老人家受不了……所以……所以才多问了几句!只是这样而已!我心里……我心里只有你啊巍!
她猛地站起身,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我,泪水糊了满脸,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乞求,对着镜头,对着所有人,几乎是嘶喊出来:
我知道错了!巍!我糊涂!我拎不清!可我真的……真的早就对陈默死心了!他以前只顾着生意,根本不管家,不管我,也不管妙妙!我恨透了他!是你!沈巍!是你让我知道什么叫被在乎!被珍惜!是你给了我一个真正的家!我喜欢你!我爱你啊巍!求求你……别不要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
保证我平静地打断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钳子,瞬间扼住了她所有的声音。演播厅里只剩下她粗重绝望的喘息。
我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迟滞,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灯光打在我脸上,清晰地映照出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荒芜。我低头,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已经戴了三年、磨出了细微光泽的铂金戒指。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摄像机冰冷的镜头前,我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那枚小小的圆环。指尖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只是轻轻地、稳稳地向外一褪。
戒指离开了皮肤,留下了一圈淡淡的、比周围皮肤更显苍白的戒痕。像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封印。
我摊开手掌,将那枚在灯光下折射着冰冷光芒的戒指,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展示在镜头前,也展示给近在咫尺、满脸泪痕、眼神彻底灰败下去的林晚。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极淡、极疲惫、也极尽疏离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声无声的叹息,一个彻底的告别。
林晚,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演播厅的死寂,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空茫,你的恩情,用我的婚姻,还完了。
掌心翻转。那枚象征着承诺、温暖和无数个日夜期盼的戒指,无声地坠落。砸在光滑冰冷的演播厅地板上,发出清脆而短促的一声轻响。
叮——
余音袅袅,像一声迟来的丧钟,敲碎了所有虚假的温情,也彻底埋葬了这场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衡的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