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页）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看到江屿不知何时站在了屏风旁边。他手里拿着一杯水，眉头微蹙，正低头看着她。那双总是冰冷的黑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狼狈哭泣的模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她的状态。
委屈、恐惧、压力、还有连日来小心翼翼积攒的疲惫，在这一刻如同开闸的洪水，彻底冲垮了林小满的防线。
“许哲……许哲他看到了！”她带着哭腔，声音破碎地喊道，“他看到了你扔在垃圾桶里的画！画我的画！他认出来了！他问我怎么回事！他……他怀疑了！还有你爸爸！他也打电话来问！他也在怀疑！怎么办江屿？怎么办啊？他们都会知道的！你会被当成怪物的！我也会……”她语无伦次，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衣襟。
江屿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他脸上的淡漠迅速被一层冰冷的阴翳覆盖。听到“父亲”时，他眼中更是掠过一丝极深的厌烦和警惕。
他沉默地看着林小满崩溃哭泣的样子，没有立刻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抽泣声和玩偶们沉默的注视。
过了片刻，他缓缓蹲下身，将手中的水杯轻轻放在林小满身边的地毯上。这个平视的动作，让他周身迫人的冰冷气息收敛了许多。
“起来。”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些命令的意味，更像是一种陈述。
林小满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没有动。
江屿似乎叹了口气，极其轻微。他伸出手，不是去拉她，而是……轻轻按在了她头顶那只一直安静蹲在玄关鞋柜上的、半面骷髅的黑猫玩偶身上。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黑猫玩偶的瞬间——
“喵嗷——！”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真实野猫炸毛般的嘶鸣声，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声音之大，之逼真，吓得林小满浑身一哆嗦，哭声都噎住了！
只见那只原本安静的黑猫玩偶，那只完好的绿色玻璃眼珠，骤然亮起一抹诡异的幽光！它整个身体似乎都绷紧了，塑料和毛毡构成的嘴巴咧开，露出里面尖利的（虽然是假的）小牙齿，对着虚空的方向发出充满警告和敌意的嘶吼！
这突如其来的、超现实的变故，让林小满彻底懵了，连哭泣都忘了，只剩下惊骇和茫然。
江屿却像是早有预料。他收回手，指尖离开黑猫玩偶的瞬间，那凄厉的嘶吼声戛然而止，玩偶又恢复了安静，眼珠里的幽光也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林小满的幻觉。
“它讨厌吵闹和入侵者。”江屿平静地解释，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目光却沉沉地落在惊魂未定的林小满脸上，“尤其是，让你哭的人。”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林小满混乱的心绪。她呆呆地看着那只恢复平静的黑猫玩偶，又看看眼前蹲着的、面色依旧冷峻的江屿。
他……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安慰她？还是在警告她别哭了？
“许哲，我会处理。”江屿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不敢乱说。至于我父亲……”他提到这个词时，语气明显冷了几分，“更不需要你担心。他管不了我。”
他的笃定，像一块压舱石，稍稍稳住了林小满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心。她抽噎着，慢慢止住了眼泪，只是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江屿的目光落在她哭红的眼睛和脸颊的泪痕上，停留了几秒。他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起来。”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稍重，“把水喝了。”
林小满吸了吸鼻子，扶着门板，有些腿软地站了起来。她拿起地上的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她冰冷的指尖恢复了一点知觉。她小口地喝着水，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稍微缓解了刚才崩溃的情绪。
江屿看着她喝水，沉默了片刻。就在林小满以为对话结束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林小满。”
“嗯？”林小满抬头看他，眼圈还是红的。
“你不是‘充电宝’。”江屿的目光直视着她，那双深邃的黑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认真，甚至有一丝……笨拙的坦诚。“至少，不只是。”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他在否认那个冰冷的定义？
“那是什么？”她下意识地追问，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
江屿移开了视线，看向飘窗边她那个小小的“卧室”区域，目光落在床头那只抱着胡萝卜的粉色兔子玩偶上。他的侧脸线条在暖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是……”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最终，一个带着奇异温度的词从他唇间吐出，轻得如同叹息，却又无比清晰地落入林小满的耳中：
“**家**。”
林小满瞬间怔住。水杯里的水晃了一下，差点洒出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屿冷硬的侧脸，怀疑自己是不是哭得出现了幻听。
家？
在这个堆满玩偶、充满奇异秘密的房间里？在他这个冰山学神的身边？是她？
江屿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他没再看她，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桌，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他说的：“喝完水，去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晚上……想吃糖醋排骨吗？”
林小满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江屿在书桌前坐下的背影，听着他用最平常的语气说着最不平常的晚餐提议。怀里水杯的温度透过掌心蔓延开来，一直暖到心窝里。
玩偶屋里一片寂静。那只半面骷髅的黑猫玩偶，绿玻璃眼珠在阴影里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神秘的微笑。
危机并未解除，许哲的怀疑，江父的压力，依旧像悬在头顶的乌云。但在这个被无数双眼睛守护着的、奇异的“家”里，一句笨拙的坦白和一个关于晚餐的问句，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悄然驱散了林小满心中的阴霾，照亮了前方迷雾重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