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1页）
玩偶屋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阳光。林小满站在玄关处，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面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行李箱的轮子碾过柔软的地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空气中熟悉的香草奶油味包裹着她，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你……睡这里。”江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依旧带着惯常的清冷，但似乎少了些冰碴。他指了指飘窗区域。
林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本巨大的懒人沙发被挪到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崭新的、铺着柔软米色床单的单人床垫，直接放在飘窗下方厚厚的地毯上。床垫看起来非常舒适，旁边还贴心地放了一个小小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盏造型可爱的蘑菇小夜灯。飘窗的窗帘换成了更厚实的遮光材质，此刻拉拢着，营造出私密的空间。几只造型最温顺可爱的玩偶——那只憨厚的棕熊、一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一只圆滚滚的企鹅——被安排在床垫周围的窗台上和地毯上，像一群沉默的守护者。
这个小小的“卧室”区域，虽然依旧处于玩偶屋的包围中，但显然被精心布置过，努力营造出一种属于她的、相对独立的温馨感。这细微的用心，让林小满心头微微一暖。
“谢谢。”她小声说，拖着行李箱走过去。
江屿没有回应，只是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桌区域，那里已经多了一个临时放置的简易屏风，算是隔开了两人的主要活动空间。他背对着她坐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恢复了平日的疏离感。仿佛刚才那个带她进来、指给她“床铺”的人不是他。
同居生活，就在这种无声的默契和微妙的距离感中，仓促地开始了。
最初几天，如同在钢丝上行走。林小满小心翼翼地遵守着江屿那不成文的“契约”规则：保持安静，尤其在他需要“充电”时（通常是他长时间凝视她，眼神专注得让她心跳加速，或者她无意中睡着被他“捕捉”到）；绝不触碰他的核心创作区域和那些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颜料工具；在非“充电”时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屿则像一座精密运行的冰山。他大部分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着电脑屏幕或画板，眉头微蹙，指尖在键盘或画笔上快速移动。需要“充电”时，他会用眼神示意，或者干脆在她睡着时自行“汲取”。他话极少，除了必要的关于“契约”的指令（如“安静点”、“别动”），几乎不与她交流。但林小满能感觉到，他并非完全漠视她的存在。比如，冰箱里会定期出现她喜欢的水果和牛奶；她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小玩偶，他会第一时间看过来，眼神里带着询问而非责备；甚至有一次，她半夜被噩梦惊醒，发现他不知何时无声地坐在屏风另一边的书桌前，屏幕的光线映着他安静的侧影，仿佛在无声地守夜。
这种沉默的、别扭的“同居”，虽然尴尬，却意外地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平衡。林小满渐渐习惯了在无数双玩偶眼睛的注视下生活、学习、甚至……被“充电”。她开始偷偷观察那些玩偶，发现它们似乎真的各有“性格”：棕熊敦厚，兔子温柔，企鹅呆萌，而那只半面骷髅的黑猫，总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神秘感。她甚至尝试着在江屿不注意时，对着它们小声说话，仿佛它们是能听懂秘密的朋友。
然而，表面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首先是江屿的父亲。那个在电话里声音威严的中年男人，似乎对儿子突然要求一笔“生活安置费”产生了疑虑。电话再次打来时，江屿刚好去楼下取快递。
“小屿？钱收到了吗？怎么突然需要这么多？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江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探询。
林小满看着屏幕上跳跃的“父亲”二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您好，江屿他……暂时不在。我是他同学，帮他拿一下手机。”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是更深的怀疑：“同学？这个时间在他宿舍？你是哪位？”
林小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开始冒汗。“我……我是林小满，我们是一个小组的，在……在讨论作业。”她急中生智，搬出了小组合作。
“林小满？”江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莫测，“好，我知道了。让他回来给我回电话。”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林小满握着发烫的手机，心有余悸。她感觉江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如果他知道儿子和一个女生“同居”在玩偶屋里……后果不堪设想！
紧接着是许哲。这家伙像只嗅觉灵敏的猎犬。林小满搬离宿舍的借口是“亲戚在附近租了房，方便照顾”，但许哲显然不信。
“小学妹，你这‘亲戚’够神秘的啊？搬哪儿去了？也不请哥去认认门？”一次在食堂偶遇，许哲端着餐盘凑过来，奶奶灰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扎眼，眼神里充满了探究，“该不会是……搬去某个‘禁忌之地’附近了吧？”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
林小满心里警铃大作，强装镇定地扒拉着米饭：“瞎说什么呢！就是普通居民楼！离学校远着呢！”
“是吗？”许哲拖长了语调，显然不信，“那上次在图书馆，江屿学长看你的眼神，还有那把伞……”他意有所指，“还有，你们小组作业进展神速啊，听说江屿学长贡献了核心创意？啧啧，小学妹，你给学长‘充电’充得挺到位嘛！”他故意把“充电”两个字咬得很重。
林小满的脸瞬间爆红，又羞又怒：“许哲！你再胡说八道我翻脸了！”她端起餐盘就想走。
“哎别生气嘛！”许哲拦住她，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些，眼神却变得认真起来，“我就是好奇。江屿学长那个人……太神秘了。他那间屋子，据说除了他，没人进去过。你……真的没事吧？”
许哲眼中的关切是真实的。林小满心中一软，但更多的是警惕。“我没事。你想多了。我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和组员关系。”她再次强调，语气坚决。
许哲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耸耸肩：“行吧，你说没事就没事。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昨天路过教工宿舍区，正好看到垃圾车在清运。你猜我在303门口的垃圾桶里看到了什么？”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
“一张撕碎的、画了一半的画稿。”许哲慢悠悠地说，“虽然撕得很碎，但我拼凑了一下轮廓……啧，那上面的女孩侧影，可眼熟得很呐，小学妹。”
轰——！林小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江屿竟然把画她的稿子扔到了公共垃圾桶？！还被许哲看到了？！
“你……你看错了！”她几乎是尖叫着否认，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不可能！那不是我！”
“是不是你，你心里清楚。”许哲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江屿学长在画你。为什么？他那种人，为什么会画你？还画得那么……”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专注？甚至……迷恋？”他回想起自己拼凑出的碎片上，那细腻的笔触和捕捉到的神韵，绝非随意涂鸦。
“我没有！我不知道！”林小满彻底慌了神，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秘密像脆弱的肥皂泡，随时可能被戳破！“许哲，算我求你了！别问了！也别跟任何人说！真的！什么都别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
许哲看着眼前女孩惨白的脸和眼中真实的恐惧，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原本只是好奇和八卦，但林小满的反应让他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
“林小满，”他的语气严肃起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江屿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他什么都没做！”林小满急切地辩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我……是我自己……总之，求你了许哲！忘掉你看到的！别管了！就当是为了我好！”她说完，再也无法忍受，端起几乎没动的餐盘，仓惶逃离了食堂。
许哲站在原地，看着林小满狼狈逃离的背影，眉头紧锁，奶奶灰的发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沉重。他拿出手机，翻出那张他偷偷拍下的、被撕碎的画稿照片。画面上，少女沉睡的侧脸线条柔和安宁，几缕碎发搭在额前，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虽然只是碎片，但那份静谧美好的神韵，却透过纸张清晰地传递出来。
“江屿……”许哲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这绝不仅仅是小组作业的需要。林小满的恐惧，江屿的反常，303的秘密……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让他感到不安。
***
林小满失魂落魄地回到玩偶屋。推开门，暖香扑面，但此刻却无法抚慰她内心的惊涛骇浪。许哲发现了！他看到了那些画！他会说出去吗？江屿的父亲在怀疑！如果事情曝光，江屿会怎么样？他的秘密会被当成怪物吗？学校会怎么处理？还有她自己……会不会也被牵连？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蜷缩在玄关冰冷的地板上（虽然铺着地毯），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孤岛上，四周是汹涌的、随时可能吞噬她的秘密之海。
“怎么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看到江屿不知何时站在了屏风旁边。他手里拿着一杯水，眉头微蹙，正低头看着她。那双总是冰冷的黑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狼狈哭泣的模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