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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妖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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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鹳鹊楼下的歌(第2页)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晚的恐惧渐渐被日常的琐碎冲淡。我几乎要说服自已,那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

直到三个月后。

一支胡人组成的军队,像一群蝗虫一样开进了河中府。他们自称是来平叛的,但他们的行为,比叛军更甚。他们踹开百姓的门,抢走粮食和女人。城里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一天,我听到街坊们在议论一件事。住在东街的张屠户家,他那个刚过门的媳妇,长得有几分姿色,被一个胡人小头目看上了。那妇人抵死不从,胡人恼羞成怒,便诬陷她与叛军私通,不由分说,就在她家门前,按倒在地,剥了裤子,用军杖活活打了一百下。

等打完,那妇人已经只剩一口气,没过两天就死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两个胡孙门底来,东家阿嫂决一百。”

那晚的鬼歌,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胡孙……胡人。东家阿嫂……东街的妇人。决一百……一百军杖。

每一个字,都对上了。

这不是预言,这是……预告。

那两个鬼,它们不是来索命的,它们是来报信的。它们用一种我们听不懂、却在事后才恍然大悟的方式,告诉我们灾难的剧本。

一股比那晚见到鬼时更深的寒意,从我的脚底直冲天灵盖。如果它们能预告这件事,那它们预告的“河水流混混,山头种荞麦”,又意味着什么?

是战争?是饥荒?是比这更可怕的未来?

我疯了一样跑回鹳鹊楼,仰头望着这座沉默的巨楼。它依旧矗立在那里,在夕阳下显得古朴而庄严。但在我眼里,它不再是楼,它是一张巨大的、沉默的嘴。那两个踏歌的鬼,就是它的舌头,在月圆之夜,用它那古老而晦涩的语言,向我们这些凡人,宣读着命运的判决书。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个夜晚,我都会不自觉地望向鹳鹊楼下,生怕再看到那两个巨大的身影。

因为我害怕,我害怕它们再次出现时,唱出的下一首歌,是为我,为这座城,为整个天下,所谱写的安魂曲。

世界的裂痕与沉默的歌者

天地的旧伤

在混沌初开、天地未分之时,宇宙并非如今日这般秩序井然。那时,世界由一种被称为“原初之音”的力量所构成。这声音不是凡俗的声响,而是万物存在、变化与湮灭的法则本身。它如通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承载着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所有信息。

为了塑造世界,上古的创世神明(或可称之为“道”)以无上伟力,将这条狂暴的“音之河”梳理、约束,使其化为有序的天地、山川、星辰与生灵。然而,这个过程并非完美无瑕。在神力最薄弱、法则最模糊的“节点”之处,世界留下了无法愈合的裂痕。这些裂痕,是“原初之音”泄露到现实世界的通道。

在这些裂痕周围,现实的法则变得脆弱,时间与空间会扭曲,过去与未来的景象会重叠,而来自“音之河”的混沌信息,则会以最原始、最纯粹的形式——预言——渗透出来。

鹳鹊楼:建在伤口上的祭坛

河中府的鹳鹊楼,便是这样一个“节点”。

它并非偶然建于此地。传说,上古贤君舜帝在此地耕作,其德行与意志曾短暂地抚平过这道裂痕,使其沉寂了数千年。然而,随着朝代更迭,战乱频仍,人间的戾气、怨念与鲜血,如通锈蚀一般,侵蚀了舜帝留下的神圣封印。到了唐代,这道裂痕已变得极不稳定。

而鹳鹊楼的建造,本身就是一次无意识的“献祭”。工匠们将巨木、砖石、无数人的汗水与期望,尽数压在了这道裂痕之上。这座宏伟的建筑,非但没有镇压住裂痕,反而像一个巨大的共鸣箱,放大了从裂痕中泄露出的“原初之音”。它成了一座矗立在天地旧伤之上的、华丽的祭坛。

踏歌鬼的诞生:被预言塑造的躯壳

“原初之音”本身是无形无质的混沌信息,凡人无法直接承受。若强行聆听,理智会瞬间被其蕴含的庞杂信息,如千万种生灵的哀嚎、星辰的诞生与寂灭、王朝的兴衰更替所撕裂。

然而,当裂痕不稳定时,尤其是当人间即将发生巨大的动荡或灾祸时,一股强烈的、指向未来的“预言脉冲”会从裂痕中喷涌而出。这股力量需要一个载l,需要一个“翻译”,才能将其核心信息传递给现实世界。

于是,“踏歌鬼”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