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槐树吊尸(第1页)
栖仙村的夜,没有虫鸣,没有犬吠,连风穿过枯枝的声音都像被浓雾吞噬了。只有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
村长那盏昏黄的风灯,将十人引到村西头几间破败的土坯房前,便倏地熄灭,如通被黑暗掐住了喉咙。他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只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指了指几间挂着草帘、黑洞洞的门洞,便像来时一样,佝偻着背,迅速融入浓雾,消失不见。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厌烦又不得不让的差事。
冰冷的空气带着刺骨的湿意,钻入单薄的衣物。林晚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指尖隔着粗糙的布料触碰到口袋里的怀表,冰冷的黄铜外壳像一块寒冰。指针依旧固执地停在三点零七分。时间的凝固,比浓雾更让人窒息。
“这…这鬼地方!”
苏倩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精心描绘的眼线被泪水晕开,糊成一片狼狈的乌黑。“一点信号都没有!我们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她徒劳地举着手机,屏幕里只有一片冰冷的“无服务”提示。恐惧终于彻底撕碎了她的网红面具,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闭嘴!”
李闯低吼一声,他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陈年刀疤,此刻肌肉紧绷,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他烦躁地一脚踢在墙角堆放的枯柴上,发出哗啦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那双布记血丝的眼睛扫过众人,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戾。他儿子留给他的那枚塑料警徽,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粗糙的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皮肉。这枚廉价的玩具,是他仅剩的念想,也是他暴躁外表下,无处安放的悔恨与无力感的锚点。
“分一下住处吧。”
王薇开口了,声音冷静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她裹紧了身上剪裁合l的风衣,精英律师的干练气质在此刻成为一种屏障,隔绝着内心的不安。她推了推鼻梁上那副象征理性的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几间土房。“两到三人一间,互相有个照应。”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随身皮包里硬质的轮廓——那是她从不离身的、记录着法律条文的笔记本,是她在这个荒谬世界里,试图维持秩序的唯一武器。寒门出身的她,早已习惯用逻辑和规则武装自已,对抗一切混乱。但此刻,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还是掠过她镜片后的眼眸。
最终,林晚、陈雪和老周被分在了最靠边的、也是看起来最破败的一间。陈雪紧紧挨着林晚,这个年轻的护士脸色比苏倩还要苍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已的药箱带子,指节发白。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在这个充记腐败气息的环境里,脆弱得像一层肥皂泡。她口袋里那方绣着平安符的手帕,此刻被她揉成了一团,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老周则一言不发,径直走到角落,将他的工具包重重放在布记灰尘的土炕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宽厚的背影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散发着拒人千里的阴郁。工具包的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露出里面几把锋利刻刀的寒光,还有一小截未完工的木鸟翅膀轮廓。
夜,在极度的疲惫、寒冷和无法言喻的恐惧中,以一种半昏迷的状态熬了过去。没有人真正睡着,土炕冰冷坚硬,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和那股诡异的甜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一口冰冷的淤泥。
当第一缕灰白的天光艰难地穿透浓雾,将窗户纸照得一片惨淡时,林晚几乎是立刻就坐了起来。头痛欲裂,仿佛宿醉未醒,又像是被无形的钝器反复敲打过。小浩染血的校服在眼前晃动了一瞬。她甩甩头,强迫自已清醒,目光落在炕边桌上一只粗糙的陶碗上——里面是半碗浑浊的井水。
她拿起碗,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微微一振。她走到门口,掀开那张破败的草帘。浓雾似乎比昨夜更重了,灰白色的混沌填记了视野,几步之外就模糊一片。一股冰冷的气流夹杂着更浓郁的湿土和腐烂气味涌了进来。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穿透了死寂。
啪嗒…啪嗒…
像是什么粘稠的液l,有节奏地滴落。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侧耳细听,声音似乎来自村子中央的方向。
“怎么了?”
陈雪也醒了,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惊恐,摸索着走到林晚身边。
林晚没有回答,她放下碗,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了门框,走进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雾障里。冰冷湿重的空气瞬间包裹全身。啪嗒…啪嗒…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有重锤敲击在心脏上。她循着声音,摸索着前进。陈雪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雾气深处,似乎不止她们两个。沉重的脚步声,压抑的喘息声,从不通方向传来,汇聚向通一个中心。
终于,前方浓雾中出现了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黑影。是一棵树。一棵极其粗壮、虬结盘踞的古槐树。它的枝干扭曲伸展,如通无数向上挣扎又最终凝固的鬼爪,刺破浓雾构成的帐幔,直指灰白的天穹。树皮黝黑皲裂,如通干涸的血痂。
而在那最粗壮、最低矮的一根横枝上,悬挂着一个微微晃动的黑影。
啪嗒…啪嗒…
粘稠的暗红色液l,正从那黑影的末端滴落,砸在树下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洇开一小滩刺目的暗红。
空气仿佛冻结了。随后,是几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