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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下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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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沙哑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奇灵看见他摊开的手掌上,几道戒尺留下的血痕还在渗血,在雨水中晕开淡淡的粉色。

又一道闪电劈下。

苏奇灵突然冲上前去,夺过他手中那封盖着朱红印信的文书。

温迟墨惊惶抬头时,只看见少女决绝的侧脸被炭盆的火光映亮。文书落入火中的刹那,火焰猛地蹿起三尺高,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你——温迟墨扑向火盆,却被苏奇灵死死拽住衣袖。

迟墨哥哥!她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看那蛟龙——她指向窗外电闪雷鸣的天空,即便困在浅滩,也终有腾云驾雾的一日!

炭盆里的火光渐渐弱下去,最后一点灰烬被穿堂风吹散。

温迟墨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她杏色的裙角沾满了泥水,发间的珠钗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把所有的星光都装了进去。

雨声渐歇时,苏奇灵从怀中掏出一方绣着梅花的帕子,轻轻按在他渗血的手掌上。

我陪你等她说,等到你飞龙在天的那一日。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温迟墨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而少女按在他手背上的指尖,温暖得像是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种。

他的父亲温侍郎也因为少女的一句陪你等再未提过继之事。

温迟墨出现的频率愈发高了,仿佛掐准了时辰一般,总在黄昏时分踏入院门。夕阳的金辉漫过朱漆门槛,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袖口沾着的未干墨渍在光影里泛着暗沉的光。他眉间总蹙着恰到好处的愁绪,像是压着千斤重担,见了苏奇灵,那愁绪便又深了几分。

灵儿...

他开口时,声音总带着些微沙哑,像是斟酌了许久才敢出声。

指尖摩挲着案上那半截残墨,墨色在指腹晕开浅浅的痕迹,他望着那残墨,欲言又止,春闱在即,同窗们都换了上好的徽墨,据说写出的字自带风骨...

可我这...

话未说完,苏奇灵已解下腰间荷包,那荷包绣着并蒂莲,是她亲手绣了半月的。

她将荷包递过去,声音轻柔:我这儿还有些银钱,你先拿去买徽墨,莫要误了备考。

这怎么行!

他猛地后退半步,像是被火烫着似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眼眶却红了,泛红的眼底映着苏奇灵的身影,我温迟墨再落魄,也不能平白受你这般恩惠...

话未说完,一阵晚风恰巧吹过,掀起他洗得发白的袖口,露出腕间一块青紫瘀痕。

他慌忙将袖口拽回,低声解释:前日去当铺当些旧物,那伙计见我衣衫寒酸,推搡间撞的,不打紧。

少女的眼泪霎时落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衣襟上洇出点点湿痕。

她怎能让心上人受这般委屈

当夜,苏奇灵便悄悄差人送出了几张银票。

没过几日,温迟墨又来,言谈间不经意提起:我母亲听说灵儿前些日子购置了红宝石头面,总不见你戴。母亲说她近日要去拜访几位世交,若是能借来戴一戴,出门为我周旋时,说话的分量也能被人看重些...

苏奇灵虽有些不舍那套红宝石头面,那是父亲特意寻来给她压箱底的,可一想到能帮上温迟墨,便咬咬牙让人取了来,亲手交到他手上。

几日后,温迟墨捧着一方崭新的澄泥砚来到苏府,砚台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灵儿你看,这是用你给的银钱买的,店家说这砚台发墨极好。

苏奇灵欢喜地伸手去接,眼底的笑意还未漾开,却见他突然缩回手,脸上露出些微为难的神色:差点忘了,店家说这砚台要配青檀墨才好,寻常墨怕是委屈了它...

见苏奇灵愣住,他又急忙补充,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自然,寻常松烟墨也能将就,只是...

于是次日,苏家库房里那对祖母留下来的鎏金烛台,便不翼而飞了。

苏奇灵看着空荡荡的货架,心里虽有片刻的空落,却被

能帮到迟墨哥哥的念头填满,只当是为了未来的幸福铺垫。

她怎知,自己满心的情意,早已成了对方眼中可乘的饵食。

(四)毒蛇衔珠

变故,是从那场看似寻常的春宴开始的。

那日阳光正好,金灿灿的光线铺满苏府花园,各色花卉争奇斗艳,牡丹开得雍容华贵,月季绽得娇艳欲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与酒香。

宾客们围坐在雕花圆桌旁,觥筹交错间笑语盈盈,丝竹乐队在角落奏着轻快的乐曲,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就在这时,苏顺清携着女儿苏玉婉,突然出现在花园入口。

苏顺清身着藏青色官袍,腰间系着玉带,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对着迎上来的苏顺衍拱手道:二弟,许久不见,今日特来看看你,也让孩子们认认亲,就当是手足团聚了。

苏玉婉跟在父亲身后,穿着一身粉色罗裙,头上梳着精致的发髻,插着珠花,眉眼间带着几分娇纵,目光扫过苏奇灵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入席后,苏顺清端起酒杯,目光在席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温迟墨身上,他放下酒杯,抚着下巴上的胡须,轻笑出声:听说迟墨贤侄近日正在备考春闱真是年少有为啊。犬子恰好在礼部任职,掌管着考试相关的事宜,或许能给贤侄指条明路,让你少走些弯路。

苏奇灵正端着茶杯,闻言手指微微一顿,温热的茶水在杯壁上轻轻晃动。

她抬眼看向温迟墨,只见他握着筷子的手也停了一下,眼帘微垂,掩去了眸中的情绪,可就在那瞬间,她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像暗夜里突然燃起的火星。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像有只小虫子在爬,可她很快又安慰自己,迟墨哥哥只是听到能有帮助,一时有些动容,他那么正直,定不会依附权贵,他只是在礼貌回应罢了。

当夜,苏奇灵带着亲手做的点心去给父亲送宵夜,路过书房时,听见里面传来父亲沉重的叹息声。

她停下脚步,只听父亲说:灵儿,温家小子近日总往尚书府跑,频率勤得有些不正常,你...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别被人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