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页)
雾锁小笼包
巷子深处三岔路口的那棵老槐树,虬枝盘曲,像城市皱褶里伸出的倔强手掌。每日破晓前,当我裹着薄寒匆匆赶路,总有一股霸道的气息将我生生拽住——那是滚烫油脂、新鲜葱白与麦子甜香在晨雾中发酵出的暖意,浓烈得足以劈开深秋的清冷。这暖意的源头,便藏在老槐树浓密的荫蔽之下,林素云那方寸大小的早餐王国。
店门窄得仅容二人错身,三张磨得油亮的折叠桌已是极限。门口一架巨大的煤球炉灶,几口黝黑的铁锅便是跳动的心脏,日夜不息地喷吐着白茫茫的雾障。第一次走近,如同闯入海妖的迷阵。恰在此时,浓雾被一只结实的手臂猛地撕裂开来,舞台的帷幕就此拉开。
她探出身,手中擎着沉重的竹蒸笼盖。滚烫的白汽如困兽出闸,轰然咆哮着将她吞没。就在那蒸汽短暂溃散的间隙里,初升的晨光——纯粹如熔金,刚刚跃过远处低矮屋脊——精准地刺入,照亮了雾气中央的那张脸。微胖,双颊丰润,透出炉火常年烘烤出的健康红晕。浓眉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此刻正专注地检视着笼屉里那些雪白滚圆的小生命。细密的汗珠缀满她的额角与鼻尖,鬓边几缕碎发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紧贴着细腻的皮肤。左颊颧骨处,一点雪白的面粉,如同天然的点缀。蒸汽与光线,共同将她定格为一幅活着的、带着呼吸与温度的油画:蓬勃,健硕,周身蒸腾着食物与火焰赋予的丰饶暖意。
哎!吃点什么里头坐!她抬眼发现了我,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仿佛我是每日必来的故人。说话间,颊上那点面粉随之微微颤动。
小……小笼包,一笼。我有些局促地在最靠里的位置坐下,心跳犹自为方才的惊鸿一瞥而擂鼓。水泥地面湿漉漉的,却不见油污,洁净得近乎执拗。墙壁被岁月和烟火熏成温厚的暖黄。她穿着一条洗得泛白、边缘磨损却异常洁净的蓝布围裙,带子在腰后利落地一系。这一系,勒出的曲线惊心动魄:丰腴的腰肢向下是饱满圆润的臀,向上则是被粗布围裙也难以完全遮掩的、浑圆而充满弹性的胸脯轮廓。围裙的系带深深陷入柔软的腰窝,勾勒出成熟妇人特有的、肥沃而充满生命力的丰腴体态。她在窄小的空间里穿梭,端豆浆、收碗筷、算钱找零,动作快如疾风,却又稳如磐石,带着一种奇特的、属于劳动者的韵律感。那身姿,饱满而柔韧,像旷野里一株被阳光雨露充分滋养、在风中自在摇曳的丰饶果树,枝头沉甸甸地挂满了果实,充满了原始而蓬勃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生命力。这丰腴的、带着汗水和烟火气息的成熟之美,对于我这个初入社会、生活贫瘠的单身青年而言,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难以言喻的致命引力。
小笼包端上来了。薄皮近乎透明,兜着里面粉嫩的肉馅和一点翠玉般的葱花,汤汁在皮膜下微微晃动,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小心翼翼咬开一个小口,鲜烫的汁水立刻奔涌而出,纯粹的肉香混合着微辛的姜末,瞬间熨平了清晨的饥寒。我抬起头,恰好撞上她的目光。她正给邻桌端上热腾腾的豆浆,视线扫过我,嘴角自然地向上弯起,眼底有细碎的光点在跳跃。那一瞬,心底仿佛有细小的火星迸裂,温暖而微痒,旋即化作一股更深的悸动,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她围裙系带勒紧的腰身,掠过那因俯身而愈发显眼的胸前丰隆曲线,又飞快地移开,耳根莫名有些发热。
小店成了我每日的锚点。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林素云。丈夫姓李,是个跑长途货运的司机,身形高大魁梧,沉默得像块冷硬的岩石。偶尔深夜归家,便见他庞大的身躯陷在角落一张小凳上,闷头扒着妻子特意留的饭菜,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存在感却如同角落里一座突兀的山。店里里外外,全靠林素云一人张罗。帮手仅有一个佝偻着背、终日沉默洗碗的老婆婆。还有一个便是她四五岁的儿子,小树,精力旺盛如永动机,是店里最不安分的元素。
小树常常在桌椅板凳间横冲直撞,或者试图去抓滚烫的蒸笼边缘、锋利的菜刀。每当这时,林素云身上那种清晨水汽般的柔和便会瞬间褪去,另一种更本质、更剽悍的生命力破土而出。
一次,小树把刚和好准备包包子的一大盆面当成了泥巴,小手抓得稀烂,白花花的面糊糊沾满了衣裤和地板。林素云正在案板前笃笃笃地剁着肉馅,那富有节奏的声响猛地一滞。
小树!一声断喝,不高,却像鞭子甩过空气般清脆。她哐当一声放下厚背菜刀,几步跨过去,带起一阵风。丰满的胸脯因这急促的动作而微微起伏。没有多余的斥骂,她沾满面粉的手一把拎起小树的后衣领,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带着千钧之力,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旁边堆着面剂子和擀面杖的厚实木案板上!
那声响,如同惊雷炸在狭小的空间里。沉重的案板猛地一跳!上面堆着的面团、擀面杖、面粉袋,像受惊的鸟雀,齐齐向上蹦起。面粉如微型爆炸的烟云,轰然腾起,细白的粉末在门口斜射进来的金色晨光中翻滚、弥漫、悬浮,形成一片迷离的光尘。几粒最为顽劣的面粉粒子,飘飘悠悠,跨越几米的距离,精准地落进了我刚喝了一口的豆浆碗里,无声地沉入那深褐色的液体中。
小树被这山崩地裂般的声势彻底震住了,忘了哭,小脸憋得通红,惊恐地瞪着母亲。林素云脸上没有狰狞的怒容,只有一种被点燃的、凛然不可侵犯的母性威严。汗湿的鬓发在飞舞的面粉尘埃中颤动,脸颊因用力而更显红润,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着,饱满的曲线在蓝布围裙下绷紧,充满了力量感。在那片混乱的、充满原始力量感的光尘里,在那因愤怒而愈显生动的丰腴身姿前,我再次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惊心动魄的美。那不是温室里的娇花,而是旷野上迎着风雨生长的、枝干遒劲的果树,每一寸丰腴的肌理都刻着生存的韧性与真实。健康,野性,充满了灼灼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生命力。这美,混合着汗水和面粉的气息,带着一种成熟妇人特有的、不加修饰的强悍性感,让我喉头发紧,心口滚烫,血液奔流。
再捣乱,中午就别想吃肉包!她盯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小树终于哇地哭出来,却是知道错了的、抽抽噎噎的哭法。
我低下头,看着豆浆碗里那几粒不请自来的面粉,它们正慢慢被深色的液体浸润、溶解。一种奇异的暖流,混杂着麦香、豆香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悄然滑过心间。这碗豆浆,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滋味深长,也更要烫口。
日子在蒸腾的雾气、食物的香气、小树的吵闹和林素云时而清亮时而威严的嗓音中不紧不慢地流淌。我成了小店最固定的客人之一。有时去得稍晚,小笼包已所剩无几,她会隔着雾气朝我喊一声:大学生!你的那份留着呢!掀开某个特意盖着的蒸笼,里面孤零零卧着两笼包子,在渐冷的蒸汽中,固执地为我保存着一份温热。这无声的默契,像一根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又隐秘地探向更深处。我接过那温热的笼屉时,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她递来的、带着薄茧和面粉的手指,那瞬间的温热与微糙的触感,如同细小的电流,总能让我心尖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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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司机在家时,气氛会有些微的不同。他庞大的身躯占据角落,沉默地吃饭,沉默地抽烟,沉默地看妻子忙碌。林素云在他面前,动作似乎会收敛一丝那蓬勃的劲儿,笑容也显得更家常、更平静,偶尔递水给他,眼神是多年夫妻沉淀下的安稳。她弯腰从丈夫身后的柜子里取东西时,那丰腴的腰臀曲线在粗布围裙下展露无遗,饱满得如同熟透的果实,对我而言是无声的酷刑。我心中那点隐秘的、带着清晨水汽和无法言说渴望的波澜,便只能强自平息下去,只余下更深的、无处安放的悸动。在那个角落投来的、并无实质压迫却实实在在存在的目光下,我们之间那点熟稔的交流,也会变得更为简洁、客气。那点因特意留下的小笼包而生的微甜情愫,那因她身体曲线而燃起的隐秘火焰,便只能小心地蜷缩起来,更深地隐入蒸腾的雾气深处。
时间滑入深冬。有几天清晨,我踏进小店,感觉林素云有些异样。那平日饱满如熟透蜜桃的脸颊,透出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动作依旧麻利,但那蓬勃的生命力像是被一层薄纱笼罩了,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她依然笑着招呼客人,只是那笑容里,少了几分亮光。一次,她端着滚烫的豆浆锅转身时,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丰满的身形微一踉跄,眉心微蹙,下意识地用手肘撑住了油腻的灶台边缘。
老板娘,不舒服我忍不住问,声音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和那因不适而微微佝偻的腰身上逡巡。
她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脸上挤出一个惯常的、却显得有点力不从心的笑容:没事没事,老毛病,天冷有点犯胃。她下意识地用沾着面粉的手,轻轻按了按上腹的位置。这个细微的动作,流露出一种平时罕见的柔弱,像坚韧树干上偶然出现的一道浅痕,反而更添真实,也更让人心疼。看着她强打精神忙碌的身影,在冬日清晨清冷的空气里,那件旧围裙似乎也显得宽大了一些,包裹着她略显憔悴却依旧丰腴的身体。我心头涌上一股陌生的酸涩和怜惜,还有一种更为隐秘的、想要靠近抚慰的冲动,那感觉如此清晰,又如此令人无措。
春节的脚步近了,巷子里多了些年货摊子和归乡人匆匆的身影。小店也挂上了小小的红灯笼。腊月二十九,是我节前最后一次来吃早餐。小店里挤满了提前返乡或赶着年前最后采买的熟客,比往日更显喧闹拥挤。林素云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蒸汽、人声和杯盘碗盏间穿梭,脸颊因忙碌和热气蒸腾出红晕,额发汗湿地贴在鬓角,几缕碎发黏在光洁的脖颈上。她一边飞快地包着饺子,一边大声回应着客人的催促和玩笑,饱满的胸脯随着急促的动作起伏,那份被冬日短暂压抑的生命力,在年节的气氛里又蓬蓬勃勃地燃烧起来,耀眼夺目,像一团在寒冬里熊熊燃烧的、温暖而诱人的火焰。
我吃完最后一个小笼包,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恰好她端着一大托盘刚出笼的包子挤过来,滚烫的蒸汽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肉香。我们几乎在狭窄的门口擦肩而过。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面粉和食物油脂的温热气息,瞬间将我包裹。她的胳膊不可避免地蹭到了我的手臂,隔着薄薄的冬衣,能感受到那结实而充满弹性的触感。
回家过年她侧身让我,随口问,声音带着忙碌中的喘息,脸颊红扑扑的,汗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嗯,下午的车。我点头,喉咙有些发紧,目光无法从她汗湿的鬓角和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线上移开。
好,路上顺当!她飞快地说,脸上是纯粹的、为节日而生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那光芒几乎灼人,年后再来啊!
嗯,年后见!我应道,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块,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对那温热气息的留恋。
年后返城,已是初八。清晨,巷子里还残留着鞭炮的红屑和慵懒的节日余韵。我裹紧外套,心却跳得有些快,走向那熟悉的三岔路口。远远地,就看见槐树下那团熟悉的、比往日更显浓郁的白色雾气。炉火烧得正旺,锅里的水咕嘟作响。林素云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在够挂在墙高处的蒸笼屉子。这个姿势让她的身体绷紧,蓝布围裙的布料清晰地勾勒出腰肢的纤细(在那丰腴的体态中显得尤为动人)和臀部浑圆饱满的惊人曲线,小腿肚因用力而绷出优美的弧度。
仿佛有感应,就在我走到店门前的瞬间,她正好转过身来。手里拿着那摞高高的竹屉,脸上还带着一点使劲后的微红,额角汗湿,几缕发丝粘在光洁的皮肤上。丰满的胸脯因刚才的动作而微微起伏着。我们的目光,隔着清晨微冷的空气和缓缓流动的白色水汽,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时间似乎凝固了半秒。她显然也没想到是我,微微一怔。随即,一个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那不是招呼熟客的职业笑容,也不是管教孩子时的威严,更不是强打精神的疲惫。那笑容是从眼底深处漾开的,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惊喜,如同初春冰封的河面骤然裂开的一道缝隙,涌动着暖流。她的眼睛弯了起来,里面跳跃着细碎的光芒,比灶膛里的火苗更亮,比晨光更暖。脸颊那点微红,迅速晕染开去,一直染到耳根,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这笑容,让她整个丰腴的身体都焕发出一种惊人的光彩。
我也笑了,无法自控地,感觉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冲上面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隔着几步的距离,隔着袅袅的蒸汽,无声地笑着。周围的嘈杂——锅里的沸腾声、路人的脚步声——都仿佛退得很远。只有她的笑容,明亮、真实、带着一点点羞赧和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晨光和雾气里灼灼发光。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无声地流淌、确认,清晰得如同案板上拍下的那一掌,却又缥缈得如同随时会散去的蒸汽。它就在那里,不容置疑,却也脆弱得不堪一击。我的目光贪婪地摄取着她因笑容而更加生动的脸庞,那汗湿的鬓角,那起伏的胸线,那被围裙系带勒紧的、充满成熟女性诱惑力的腰身…一种近乎窒息的渴望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