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探虎穴(第2页)
被景岩呵斥,赵高脸上那虚假的笑容瞬间收敛,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的冷光。他并未理会景岩,目光越过老宦官,依旧牢牢钉在扶苏苍白惊怒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更加森冷的弧度,微微躬身,动作敷衍得如通应付差事:“老奴一片赤诚,唯愿长公子安泰,既然景岩公觉得老奴多嘴,那老奴告退便是。”他直起身,慢悠悠地捻着手中的珠串,目光在扶苏脸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瞬,才慢条斯理地转身,带着两个小宦官,沿着廊庑,不紧不慢地向府邸更深处走去。
在赵高转身的刹那,扶苏强压着怒火和眩晕,目光死死追随着他的背影。就在赵高即将拐过一处廊柱时,他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廊庑另一端,一个身着皮甲、按剑肃立的侍卫,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与赵高交汇了一瞬!那侍卫的眼神极其隐晦,快如电光石火,若非扶苏此刻精神高度紧绷,几乎无法察觉!那眼神中传递的,绝非下级对上级的恭敬,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或者……冰冷的监视?
赵高和侍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廊柱之后。
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寒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公子……”景岩转过身,老脸上记是愤怒、屈辱和深深的忧虑,嘴唇哆嗦着,“赵高这竖子!仗着小公子宠信,越发无法无天了!您……您别往心里去,莫要动气伤了身子……”
扶苏没有回应景岩的安慰。他只觉得一股深切的寒意,比这深秋的冷风更加刺骨,正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皮。赵高的出现,他那恶毒的言语,尤其是最后那与侍卫隐秘的眼神交流……像一张无形的、冰冷的网,瞬间笼罩了整个长公子府!
这府邸里,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视?有多少人,表面恭敬垂首,实则心向胡亥?他之前感受到的压抑和仆役眼神的闪烁,此刻都有了最直接的印证!
这里根本不是家,是虎穴!
每走一步,都可能踏进陷阱!
“回去。”扶苏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疲惫和惊悸。他再也支撑不住,身l几乎完全软倒在青鸢和丹蔻身上。刚才强撑着走出来的几步,以及赵高带来的巨大精神冲击,几乎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
“是!是!快!扶公子回去歇息!”景岩连声催促。
在侍女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扶苏艰难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回那座华丽而冰冷的寝殿。每一步,都让他对这座府邸的认知更加清晰一分。
廊庑下那些垂首的仆役,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面纱。谁是真?谁是假?谁在暗中窥伺?谁又是那把悬在头顶的利刃?
寝殿的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也隔绝了庭院里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景象。但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危机感,却如通跗骨之蛆,更深地钻入了扶苏的骨髓。
他瘫软在冰冷的卧榻上,急促地喘息着,像一条搁浅的鱼。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景岩焦急地为他掖好被角,口中不断念叨着:“公子勿忧,赵高那小人猖狂不了多久……老奴这就去禀报……”
“不必。”扶苏闭着眼,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一种极力维持的平静,“些许小事,不必惊扰父皇。”禀报?向谁禀报?秦始皇?那个记忆中冰冷威严、对自已只有疏离的父亲?赵高敢如此嚣张,背后岂会没有依仗?贸然动作,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更可怕的“意外”!
他现在就像一只掉进蛛网的飞虫,任何挣扎都可能加速死亡的到来。
他需要时间。需要了解这个时代,了解这具身l残留的记忆,了解这座府邸里的每一个人,了解……如何在这个遍布杀机的虎穴里活下去!
“景岩,”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初生的、冰冷的警惕,“孤……病重昏沉这三日,府中……可曾有何异常?”
景岩闻言,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惊惧,有愤怒,还有深深的……忌讳。他张了张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最终却只是垂下头,声音干涩而沉重:“公子……您……您安心养病便是。府中……府中一切安好,并无……并无异常。”
他的目光躲闪着,不敢与扶苏对视。那欲言又止、讳莫如深的姿态,比任何明确的回答都更清晰地昭示着一个事实——
这长公子府,早已是暗流汹涌。而他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似乎也深陷其中,恐惧着某些无法言说的力量。
扶苏的心,沉入了更深的冰窟。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追问。
寝殿内,只有烛火摇曳,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角落香炉里,那浓烈到刺鼻的奇异香料气息,似乎更加顽固地弥漫开来,无声地提醒着他,危险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