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了悬崖边那几棵被撞断的松树。断裂的树干和坚韧的树根裸露在外。他像疯了一样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徒手撕扯着那些断裂的、带着尖锐木刺的树干!手指被粗糙的树皮和木刺划破,鲜血混着雨水流下,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扯下几根相对粗长、带着韧性的藤蔓,又撕下自己身上早已湿透的廉价西装外套,拧成一股绳,手忙脚乱地将树干和藤蔓、布条绑在一起。
一个简陋得随时可能散架的绳索很快成形。他将一端死死系在一棵粗壮的老松树根部,打了个死结。另一端,则绑在了自己的腰上。
强子!你疯啦!有村民看到他这不要命的举动,惊骇地大喊。
下面危险!快回来!
别下去!等救援啊!
李强充耳不闻。他最后检查了一下腰间的绳索,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土腥味和雨水的冰冷空气,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面向那深不见底、翻滚着死亡气息的悬崖!
他抓住一根突出的岩棱,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探了下去。湿滑的岩壁长满了青苔,几乎无处着力。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脸,模糊着他的视线。他咬紧牙关,手指死死抠进岩缝里,指尖很快被磨破,鲜血淋漓。粗糙的岩石棱角刮蹭着他的身体,湿透的衣服紧紧裹着,每一次移动都异常艰难。腰间的绳索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晃动都让他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就彻底断裂。
一步,一步。他像一只笨拙的壁虎,在垂直陡峭、湿滑无比的崖壁上,缓慢而艰难地向下挪动。雨水冰冷刺骨,狂风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有好几次,他脚下的石头突然松动脱落,整个人猛地向下滑坠!全靠他死死抠住岩缝和腰间那脆弱的绳索才勉强稳住,吓得他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体力在飞速流逝,寒冷和恐惧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下去!到那反光的地方去!
终于,在不知道下滑了多久之后,他脚下一空,踩到了一片相对平缓、堆满碎石和断木的斜坡。他喘着粗气,稳住身形,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急切地向前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那辆二手五菱面包车,像一只被巨兽蹂躏过的铁皮罐头,扭曲变形得几乎认不出原貌,四轮朝天,深深地嵌在一堆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黑色岩石之中!车顶完全塌陷,车窗玻璃全部粉碎,散落得到处都是,在雨水中反射着微弱的光。车身被撞得支离破碎,露出里面同样扭曲的座椅骨架和线路。浓烈的汽油味混合着血腥味,被雨水冲刷着,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车子旁边不远处的泥泞碎石中,赫然趴着一个人!正是王小龙!他半个身子浸在浑浊的血水里,一条腿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朝下,一动不动。雨水冲刷着他凌乱的头发和身下的血污,那景象惨不忍睹。
李强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踉跄着走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王小龙的颈侧——冰冷,僵硬,毫无生机。
死了。
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李强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再次袭来。车毁了,人死了,什么都没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堆扭曲的废铁,感觉自己也像这废铁一样,被彻底摧毁了。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一切,也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麻木。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堆残骸。驾驶室的位置被挤压得最严重,仪表盘完全碎裂,方向盘扭曲变形。就在那堆破碎的塑料和金属碎片下面,靠近座椅下方的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一个深棕色的、方方正正的角露了出来,没有被血水完全浸透。
李强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他挣扎着爬起来,不顾尖锐的金属边缘划破手臂的刺痛,不顾那浓烈的血腥味和汽油味带来的窒息感,像着了魔一样,手脚并用地爬向那堆废墟。
他奋力扒开压在上面的、变形的车门碎片,拨开碎裂的仪表盘残骸,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割破也浑然不觉。终于,他够到了那个东西!
是一个深棕色的、硬质的牛皮纸信封!尺寸不大,却异常厚实。信封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沾染着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迹和黑色的油污。信封口用火漆封着,封蜡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个模糊的印记,在雨水的冲刷下已经看不清具体形状。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他车的驾驶座下面他开了这车两年多,从未发现过!
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近乎宿命的预感,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李强用颤抖的、沾满血污和泥水的手,小心翼翼地撕开了那坚韧的火漆封口。
信封里,没有信纸,只有一叠厚厚的、印制精美的文件。
最上面一张,是醒目的标题:
**《股权确认及遗产继承通知书》**
下面几行加粗的黑体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进了李强被雨水模糊的视线:
**继承人:李强(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
**继承标的:北山矿业有限公司
51%
股权**
**原持有人:李振国(已故)**
**文件签署日期:2008年X月X日**
李强的手猛地一抖,厚厚的一叠文件差点脱手掉进泥水里!李振国这是他那个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音讯全无、所有人都说早就死在了外面的父亲的名字!
股权矿场51%
一个个惊雷般的字眼,在他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的脑海中疯狂炸开!他像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跪在冰冷的泥水里,任凭暴雨无情地冲刷。他死死地盯着文件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一遍,又一遍。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下,流进他的脖子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一股滚烫的、足以焚毁一切麻木和绝望的火焰,正从他那颗被践踏到尘埃里的心脏深处,猛烈地燃烧起来!
***
三个月后。
北山市,北山矿业有限公司总部。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连绵起伏、蕴藏着黑色财富的矿山轮廓。窗内,是宽敞明亮、极尽奢华的董事长办公室。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价值不菲的红木办公桌泛着沉稳的光泽,背后是一整面墙的实木书架,摆满了精装书籍和矿石标本。
李强,或者说,此刻应该被称为李董,正靠在一张宽大、柔软、包裹着顶级小牛皮的转椅里。他身上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高定西装,一丝不苟地衬托出他挺拔的身形。曾经被生活压弯的脊梁如今笔直如松,曾经写满卑微和麻木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沉淀后的、深不见底的平静。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深处,偶尔掠过的锐利锋芒,才能窥见这三个月来惊涛骇浪般的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