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页)
林晚星突然提高音量,指着远处山坡的新苗,“那些树的根系已经污染水源,再等两年,全村的井都得变成臭水沟!”
她学的农业生态不是白读的,土壤检测报告早在手机里存了三个月,只是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说出来。
人群突然静了,只有风吹过枯枝的沙沙声。周野的目光落在她攥着界碑的手上
——
那双手白皙得不像干农活的,指节却因用力泛白。他收起卷尺,喉结滚动了两下:“明天带地契去村委会。”
皮卡车扬尘而去时,林晚星才发现后背全是汗。穿花衬衫的胖女人突然从树后钻出来,手里还拎着半袋瓜子,是张翠花
——
村里有名的
“女村霸”,当年爷爷总说
“翠花这丫头,比小子还能扛事”。
“妹子可算回来了!”
张翠花往地上吐个瓜子壳,花衬衫的下摆沾着泥点,“李建国那老东西早盼着拆你家茶园,好给他赌鬼儿子填窟窿!”
她拉着林晚星往老宅走,一路絮絮叨叨:周野是三年前从部队转业回来的,一回来就清退李建国的亲信,搞旧村改造得罪了不少人;村里留守妇女早想跟着学采茶,可李建国说
“女人家上不了台面”,把补助款全塞给了自己侄子……
老宅的铜锁锈得拧不动,林晚星找块石头砸了半天才打开。院子里的杂草齐腰深,葡萄架塌在墙角,只有堂屋墙上的老照片还挂着
——
太奶奶背着竹编茶篓站在茶园里,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相框边缘的玻璃裂了道缝,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今晚去我家凑合一晚。”
张翠花拍着胸脯,金镯子在粗黑的手腕上晃悠,“明儿我陪你去村委会,我就不信周野敢不讲理!”
夜深时,林晚星躺在张翠花家的偏房,听见窗外传来竹条碰撞的轻响。她悄悄拉开窗帘,月光下的晒谷场上,周野正蹲在那里编东西。竹篾在他手里翻飞,明明是粗糙的农活,却做得像在摆弄精密仪器。成品渐渐成型,是个巴掌大的竹篮,篮底刻着个歪歪扭扭的
“野”
字。
她突然想起白天他手心的茧子
——
不是握笔杆的茧,是握枪、握工兵铲、握竹篾磨出的硬茧。手机在这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短信:“明早带地契来,别听张翠花瞎起哄。”
林晚星盯着那条短信笑了。她从铁皮盒里捏出一撮茶叶,凑近鼻尖时,仿佛听见太奶奶在说:“咱林家的茶,得有人守着。”
窗外的竹条声还在继续,像一首只有青山听得懂的摇篮曲。她不知道,此刻晒谷场上的周野,正对着竹篮里嵌着的半片茶饼发呆
——
那是去年在茶园废墟里捡到的,饼面上
“晚星”
两个字的刻痕,和他刚编好的竹篮纹样,竟惊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