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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幽冥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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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2页)

“来人!快来人啊!大郎…大郎不好了!快开门啊!”

老周嘶哑着喉咙,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陈府内院狂喊,拳头重重砸在内院象征着五品官厚重的朱漆大门上。

好半晌,侧门才“吱呀”开了一条缝,露出门房陈贵睡眼惺忪、不耐烦的脸:“老周头?三更半夜嚎什么丧?惊扰了夫人,你吃罪得起吗?”

“贵…贵哥儿!快!快禀报老爷!大郎…大郎冻僵在雪地里了!模样…模样邪性得很!”

更夫老周指着墙角,声音都在抖。

陈贵探头看了一眼,借着月光看清雪地里那小小的一团和诡异的人形霜花,脸色也变了变,嘟囔道:“啧…真是晦气!”

他不敢怠慢,“砰”地关上门,脚步声匆匆向内院跑去。

西厢房内晨曦小小的身体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却依旧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府医李景元,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已见花白,此刻却是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他三根保养得宜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晨曦纤细的手腕上,指尖刚触及那冰凉的皮肤,便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般,“嘶”地一声猛地缩回手,连退两步,差点撞翻身后的药箱!

“老…老爷!这…这绝非寻常伤寒啊!”

李景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着晨曦,嘴唇哆嗦着,儒雅从容尽失,只剩下满眼的惊骇。

闻讯赶来的陈明远,官袍都未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身寒气冲进偏房,闻言脸色铁青如铁,浓眉紧锁:“不是伤寒?景元先生,你行医多年,经验老道,休要妄言!小儿只是冻伤,何来邪性之说?”

他声音沉肃,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的一丝慌乱。柳氏虽未亲至,却也派了心腹赵婆子前来“照看”。

赵婆子看着床上晨曦那诡异的脸色和露在外面的幽蓝指甲,早就吓得腿肚子转筋,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此刻听到李景元的话,更是魂飞魄散,也顾不上主仆尊卑了,扑通一声跪倒在陈明远脚边,扯着他的袍角哭嚎起来:

“老爷!老爷您开恩啊!大郎这模样…这分明是冲撞了哪路邪神恶煞啊!老奴求您了!快…快请高僧大德来做法驱邪吧!再耽搁…再耽搁怕是真的要出人命了啊!老奴给您磕头了!”她一边说,一边真的砰砰磕起头来,涕泪横流,全然没了平日狐假虎威的样子。

陈明远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低喝道:“住口!休得胡言乱语!景元先生正在诊脉!”

他目光严厉地扫向李景元:“先生,究竟如何?”

李景元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翻腾的心绪和指尖残留的诡异寒痛感,声音依旧发颤:“老爷明鉴!寻常冻伤乃至伤寒,脉象或沉紧,或浮紧,总不离寒邪束表、气血凝滞之理。然大郎此脉…此脉…”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寸关尺三部皆无!触手冰寒彻骨,直透骨髓,非是人体应有之寒!倒像是…像是触到了九幽寒冰!此其一也!”

他上前一步,颤抖着轻轻掀开晨曦的衣襟。昏黄的油灯下,只见孩子瘦弱的胸膛上,竟浮现出一片蛛网状的青黑色纹路!那纹路色泽幽暗,仿佛墨玉沁入肌肤,又似活物,正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从心口位置,一丝丝、一缕缕地向着脖颈处蔓延,如同某种邪恶的藤蔓正在皮下滋生!

“老爷请看!”

李景元指着那青纹,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此等邪纹!老朽行医三十余载,读遍《素问》《灵枢》《伤寒》,遍览先贤医案,只在…只在早年游历西域时,听龟兹老医者提及过!那些冻毙于流沙风雪中的胡商,尸身上偶现此纹,谓之‘寒鬼索命纹’!乃极寒怨气侵染,蚀魂夺魄之兆!活人…活人怎会…怎会染上此物?!”

“西域寒毒?!寒鬼索命纹?!”

陈明远如遭雷击,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窗外,风雪骤然加剧,拳头大的冰雹夹杂着大片雪花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声音密集如战鼓擂响。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紧闭的窗棂,望向那无边的黑暗风雪,三年前那个血月当空、腥风弥漫的诡异之夜,游方道士那嘶哑如破锣的警告,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陈将军,杀孽过重,戾气冲天,恐引幽冥窥伺。此子命格奇诡,身负阴债,十八岁前若遇生死大劫,便是索命之时!切记,切记!”

寒意,比这腊月风雪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了陈明远的四肢百骸。难道…那疯癫道士所言,竟非妄语?!

赵婆子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嘴里只会重复:“邪神…索命…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一直沉默守在门口的老管家陈福,此刻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陈明远连连磕头:

“老爷!老爷开恩啊!求您救救大郎吧!老奴…老奴在府里伺候了四十年,看着大郎…他…他虽没了亲娘照看,可也是您的骨血啊!老爷!求您快想想办法!请最好的大夫!去宫里求太医!老奴…老奴愿意拿这条老命去换大郎平安啊!”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花白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陈明远看着跪地痛哭的老仆,看着床上气息奄奄、身现邪纹的儿子,再看看吓得魂不附体的赵婆子和面无人色的李景元,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惊怒交织涌上心头。他猛地一跺脚,声音嘶哑地吼道:

“都给我起来!哭嚎什么!陈福!你立刻拿我的名帖,骑快马去终南山玄都观!请玉真子道长!就说…就说我陈明远求他救命!快——!”

陈福闻言,如同听到了赦令,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抹了一把老泪:“是!老爷!老奴这就去!拼了老命也把道长请来!”

说罢,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偏房,消失在风雪中。

(三)

玄都求医

五更鼓响,天边已透出一丝鱼肚白,风雪却未有半分停歇之意,反而更显暴虐。玄都观那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被拍得震天响,门环撞击着兽头门钹,发出急促而绝望的“哐哐”声。管家陈福用尽全力敲打观门,因长途骑马奔驰浑身早已积满冰雪,脸色冻得青紫,嘴唇因寒冷和焦急再不停地哆嗦。

“道长!玉真子道长!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大郎啊!求您大发慈悲!”

陈福嘶哑着喉咙,声音带着哭腔和长途跋涉后的极度疲惫。

“吱呀——”

沉重的门闩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咔哒”一声自行滑落!大门豁然洞开!

大门一开瞬间,门外风雪随着陈福如怒龙般咆哮涌入。一位手持一柄拂尘、身着半旧青布道袍、头戴混元巾的老道,正是终南山玄都观主持,玉真子道长。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双眸子却亮如寒星,此刻正凝重地扫视着陈府上空盘旋不散的阴郁之气。他身后跟着一个眉清目秀、背着药箱和法器的道童,道号清风。老管家陈福几乎扑倒在玉真子脚下:

“道长!您…您快来陈府救我家大郎!大郎他…他快不行了!求道长救命!老奴…老奴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跪下。

玉真子拂尘一摆,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陈福:“福管家不必多礼,救人要紧,速带路!”

就在玉真子一步踏入院门的刹那,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漫天狂舞的鹅毛大雪,竟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在他头顶三尺之处骤然停滞!紧接着,片片雪花急速凝结、变形,化作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针,悬浮在半空,密密麻麻,直指厢房方向!一股森寒彻骨、直透灵魂的阴风平地卷起!

“无量天尊!”

玉真子道长脸色剧变,拂尘向空中猛地一甩,带起一片清光,厉声喝道:“好重的幽冥死气!怨煞缠身,阴咒索命之兆!清风,速布‘净天地神咒’符于四方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