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页）

鸡叫头遍时，古德柱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了。他扒着炕沿往外瞅，见爹古永行正摸着黑绑草鞋，瘸腿在地上蹭出沙沙声。灶房里亮着豆大的油灯，妈刘氏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正佝偻着背筛秕谷，筛子摇得像风中的残烛。

“娘，我来吧。”

古德柱溜下炕，光脚踩在冰凉的泥地上。这具八岁身子的脚底板嫩得很，冻得他一激灵。

刘氏回头瞅见他，赶紧放下筛子：“咋不多睡会儿？你身子刚好。”

她左手食指的弯月疤在油灯下忽明忽暗，“快回炕上去，别冻着了嘛。”

“没事。”

古德柱抢过筛子，学着她的样子摇晃，“我这叫早期锻炼，增强免疫力。”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见刘氏眨巴着眼：“免疫力是啥子？能吃不？”

“就是……

不得病的本事。”

古德柱打哈哈，心里却叹气。跟古人解释现代医学，比让水车倒转还难。

正折腾着，院外传来拐杖拄地的笃笃声，比鸡叫还准时。古德柱心里咯噔一下

——

崔氏这尊神又来送

“福利”

了。

刘氏赶紧擦了擦手去开门，果然见崔氏挎着两个布袋站在门口，脸上的褶子比筛子里的秕谷还多。“老大房的口粮。”

她把鼓鼓囊囊的布袋往地上一墩，震得黄澄澄的谷粒滚出来几颗，又拎起另一个轻飘飘的袋子塞给刘氏，“这是你们的。”

古德柱凑过去一看，好家伙，自家袋子里大半是带壳的秕谷，混着沙土和小石子，倒像从地里直接刨出来的。他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布袋里混着的几颗饱满谷粒：“奶奶，你这口粮是‘残次尾货’啊，连个‘质检报告’都没有？”

崔氏被这新鲜词儿问懵了：“啥子货？我看你是饿糊涂了！”

她跺着拐杖往古永干家走，刚迈两步突然想起啥，又回头把油纸包往刘氏手里一塞，“拿着！德财说这麦麸饼硌牙，你们爱要不要！”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耳根子却红得像染了朱砂。

刘氏捧着还热乎的麦麸饼，眼睛瞪得溜圆。古德柱嘿嘿直乐，这叫

“直播带货翻车现场”，现代主播常用的退货套路，没想到对老太太也管用。

吃过早饭，古德柱扛着小竹筐，带着古德宝往后山去。路过古永干家时，正撞见古德财举着块麦芽糖哭嚎，王氏在一旁跳脚：“那死老太婆！说好了给甜麦饼，结果送来的是陈米糠！”

看见他们，王氏的火气更旺了，“准是你们二房咒的！”

古德柱心里偷着乐，这叫

“售后保障缺失”，前世他在直播间见多了。他拉着古德宝加快脚步：“走，咱采野豌豆去，回头做‘植物蛋白能量棒’。”

后山的野豌豆长得正旺，绿油油的爬满坡。古德柱一边采一边教古德宝辨认：“这是刺儿菜，能吃；那是苦苣，泡水败火……”

忽然听见山下传来争吵声，两人扒着石头往下瞅，只见古永行正跟古永干争得面红耳赤，旁边扔着把断了柄的锄头。

“大哥，借你家锄头用用咋了？”

古永行的嗓门都急哑了。

“凭啥借你？”

古永干叉着腰，“我家德财要劈柴，你自己不会修啊？”

王氏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自家穷得叮当响，还好意思来借东西，脸皮比城墙还厚！”

古德柱心里的火

“噌”

地起来了。他认得那把断锄头，是爹最宝贝的家什。昨天还看见古永干用它打麦子，今天就成了

“德财要用”？这戏演的，比村里的皮影戏还假！

“走，回去。”

古德柱拉着古德宝就往山下跑。

跑到院子时，正撞见古永行红着眼圈往回走，手里的断锄头垂得老低。“爹！”

古德柱喊了一声，举起手里的野豌豆，“我们采了好多，够吃好几天！”

古永行没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头，那粗糙的手掌抖得厉害。古德柱看着那断锄头，突然说：“爹，我能修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