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1页)
长安,司礼监值房。
紫檀木的桌案上,一份加急密报被狠狠掼在地上!上好的定窑白瓷茶盏随之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汤混着碧螺春的残叶,溅湿了仇士良深紫色的蟒袍下摆。
“废物!一群废物!”
尖利到破音的咆哮在寂静的午後值房内回荡,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仇士良那张保养得宜的白胖脸孔,此刻因暴怒而扭曲狰狞,额角青筋虬结,细长的眼睛里喷射着淬毒的怒火,几乎要将地上那份密报烧穿!“刘保呢?!咱家要把他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密报上,只有触目惊心的寥寥数语:
通州急报:丙柒叁船爆,刘公公及随员殁。疑火药自燃。韩四娘失踪。
“火药自燃?”
仇士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阴冷的杀意,“好一个‘自燃’!好一个韩四娘!”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射向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心腹小太监,“顾昭!沈知微!一定是他们!一定是那两个小畜生搞的鬼!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动咱家的人,毁咱家的船!”
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小太监,他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嵌入地砖的缝隙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干……干爹息怒……通州那边……现场一片焦糊……只……只找到几块刘公公的玉带残片……还有……还有这个……”
他哆哆嗦嗦地举起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块被烈焰熏得黢黑变形、边缘却依旧能辨认出狰狞兽头轮廓的铜符残片!正是那枚“丙”字兽头符!
“砰!”
仇士良一脚踹翻托盘,铜符残片叮当滚落。他看着那象征着自己无上权威的符牌残骸,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前所未有的、被狠狠抽脸的羞辱感和滔天的杀意几乎要冲破天灵盖!这不仅是损失了一条船、一个干儿子,这是有人把脚踩在他仇士良的脸上,把他的“丙”字招牌砸得稀烂!
“查!”
他猛地转身,宽大的蟒袖带起一阵阴风,“给咱家彻查!韩四娘那个贱人,掘地三尺也要给咱家挖出来!顾家!沈家!盯死他们!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过!还有……”他阴鸷的目光扫过铜符残片,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备轿!咱家要亲自去会会靖安侯,看看他养的好儿子!再给岭南田绪传信——苍梧那个姓沈的县令和他的同伙,咱家要他们的人头!立刻!马上!!”
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腥。
岭南,苍梧县,西门。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只余漫天血色的晚霞,如同泼洒在苍穹之上的巨大伤口,映照着城下尸山血海的修罗场。
“轰隆——!”
“咔嚓——!”
粗大的撞木在数十名叛军悍卒的嘶吼推动下,一次又一次,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城门!每一次撞击,都仿佛砸在守城军民的心口,木屑混着尘土簌簌落下,城门内侧用来顶门的巨大圆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
城门楼上,箭雨早已稀疏。幸存的守军和民壮个个带伤,精疲力竭地倚着残破的垛口,眼中只剩下麻木的绝望。城下,那支装备精良、杀气冲天的阿拉伯骑兵(“曳落河”)已经下马列阵,如同等待猎物咽气的狼群,冰冷的弯刀在暮色中反射着最后的血光。只待城门一破,便是屠城之时!
“顶住!给老子顶住!”
一个浑身浴血、断了一条胳膊的卫所老兵嘶吼着,用仅剩的膀子死死抵住一根即将断裂的顶门杠。回应他的,是城门更剧烈的震颤和叛军疯狂的嚎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让开!”
一声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的咆哮在城门甬道内炸响!
裴琰!
他如同从血池地狱中爬出的魔神,玄甲早已被血污和尘土糊得看不清本色,卷刃的横刀换成了从叛军尸体上捡来的沉重狼牙棒!他身后,是同样浑身浴血、官袍破烂、却眼神决绝如铁的沈知远,以及最后十几名还能站着的、眼神重新燃起火焰的守军!
裴琰根本无视头顶落下的碎木尘土,一个箭步冲到城门后!他没有去顶那摇摇欲坠的圆木,而是将手中沉重的狼牙棒,如同巨斧般,狠狠插入城门与地面之间那道被撞木反复冲击、已然扩大的缝隙!
“喝啊——!”
裴琰双目赤红,脖颈上青筋暴起如虬龙,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全身的力量,战场上淬炼出的所有凶悍与不屈,尽数灌注于双臂!他竟是要用血肉之躯和那根狼牙棒,硬生生卡死那不断被撞开的城门缝隙!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与木料挤压声骤然响起!狼牙棒粗大的尖刺在巨力下深深嵌入城门厚重的木板!外面猛烈的撞击力通过狼牙棒传递到裴琰身上,震得他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棒柄!但他如同脚下生根的磐石,半步不退!那不断扩大的缝隙,竟真的被他这蛮横到极点的方式,硬生生卡住了瞬间!
“快!加固!堵死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