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1页)
静心茶楼,雅室。
檀香幽微,茶烟袅袅。沈知微端坐案前,指尖的青玉算筹并未拨动,只是静静地压在一沓厚厚的账册上。对面,永利钱庄的金掌柜如同刚被从水里捞出来,虚汗浸透了崭新的绸衫,双手哆嗦着将最后几页泛黄的旧账页推到沈知微面前。
“姑……姑奶奶,都……都在这儿了!丙字头的所有底档,还有……还有宝瑞祥那边近五年的药材大单抄录……”金掌柜声音发颤,绿豆眼里只剩下恐惧和哀求,“小的……小的全家老小都在京城,求您……高抬贵手啊!”
沈知微垂眸,指尖拂过那些承载着肮脏秘密的纸张。永利钱庄“丙”字头户头的资金流向图在脑海中清晰浮现——皮货行、米铺洗白,最终汇入仇士良的内承运库私账。而宝瑞祥的药材账更是触目惊心!大量名贵珍稀药材,尤其是标注着“贡品”或“御用”字样的,竟被以“损耗”、“次品”等名目核销,实际去向成谜。其中,生母苏氏陪嫁药铺“济世堂”被宝瑞祥吞并前的一笔巨额“百年野山参”交易,核销记录赫然写着“受潮霉变,销毁处理”,经办人签名——崔晏!
清河崔氏!仇士良的爪牙!生母的嫁妆药材,果然是被他们联手侵吞!甚至可能……苏氏当年的“急病”也与这些消失的药材有关!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沈知微攥紧了算筹。但她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只淡淡扫了金掌柜一眼:“你该庆幸,今日坐在这里的是我,不是仇士良灭口的人。”
金掌柜浑身一抖,面无人色。
“滚吧。”沈知微声音冰冷,“记住,你从未见过我,也从未丢失过任何账目。否则……”她没说完,但未尽之意让金掌柜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雅室。
“东西到手了?”周窈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兴奋的红晕。
沈知微点头,将账册推向她:“关键都在这里。仇士良的洗钱通道,崔家侵吞药材的罪证,还有生母嫁妆被夺的铁证!”
周窈飞快翻看,眼中精光闪烁:“好!太好了!王氏那边也‘炸’了!”她幸灾乐祸地压低声音,“那老虔婆,今早兴冲冲带着三万两银票要去‘黑石坳’买地,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哪有什么银矿?就一片鸟不拉屎的乱石坡!她当场就厥过去了!醒过来就疯了似的要找我拼命,被我安排的人‘劝’回家了,这会儿估计正在屋里砸东西哭嚎呢!三万两!够她吐血三升了!”
沈知微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王氏的贪婪,咎由自取。但这只是开始。“周姐姐,祖母那边,还得劳烦你再‘劝劝’。告诉她,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但若气坏了身子,或者……走漏了什么不该说的风声,让仇公公知道她‘投资’亏空,还牵扯到‘假矿契’这种掉脑袋的事……”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周窈心领神会,笑容狡黠:“明白!保证让她把嘴闭得比蚌壳还紧!顺便,再‘借’点她的体己银子,给咱们的‘大业’添砖加瓦!”
坑人,她是专业的。
通州码头,“漕丙字柒叁”货舱。
浓重的桐油、河水和货物混杂的气息弥漫在昏暗的船舱里。巨大的木箱层层叠叠,上面贴着模糊的“粗石料”封条。
韩四娘抱臂站在一旁,小麦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道刀疤在跳动的油灯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顾昭则像个好奇的少年,这里敲敲,那里摸摸,最后停在一个角落里、被其他箱子半掩着的巨大木箱前。
“四娘子,就这个吧?看着最‘实诚’!”顾昭咧嘴一笑,拍了拍箱盖,发出沉闷的响声。
韩四娘没说话,只是对旁边一个精悍的船工使了个眼色。船工上前,拿起撬棍,熟练地插入箱盖缝隙。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木料撕裂声在寂静的船舱里格外刺耳。箱盖被猛地撬开!
没有预想中的石料粉尘。映入眼帘的,是被厚厚稻草严密包裹着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的——
刀!
枪!
箭头!
还有几块形状规整、散发着硝石和硫磺气味的暗色块状物!
“嚯!”顾昭夸张地吹了声口哨,眼中却毫无意外,只有冰冷的锐光,“这‘石料’,果然够硬!够沉!魏博田家,胃口不小啊!”
他拿起一把打造精良、刀身带着流水般云纹的腰刀,屈指一弹,清越的刀鸣在船舱内回荡。“上好的镔铁,掺了西域乌兹钢的锻打手法……啧啧,这可不是普通土匪用得起的货色。”
裴琰沉默地拿起一块硝石,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又掂了掂分量,沉声道:“纯度很高。配比得当,就是上好的火药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