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12页)
“冤枉!”那妇女歇斯底里,拼命挣扎。
我们一干人从连部出来。
“放开,让她说话!”师领导喝道。
那妇女在师领导面前扑通跪下。师领导搀住了她。我一看,失声嚷道:“这不是郑昕妈妈吗?”郑昕妈妈抹了一把眼泪,满脸疑惑,问:“您是?”
我慌忙过去扶住她,把她往屋子里让,说:“我是李木木,中学的李老师呀,郑妈妈,我们见过的,您不认识我了?”
郑昕妈妈又擦了一把眼泪,仔细打量了一下,情绪失控,哇地哭开了。
“郑妈妈,您不要激动,师领导,团领导都在,您有话好好说!”见郑妈妈哭得那么伤心,我的眼睛湿润了。
师领导等郑妈妈的情绪稳定了些,亲切地说:“好了,郑妈妈,李总这么叫你,我也跟着李总这么叫吧。郑妈妈,你有什么委屈,当着领导和李总面,说吧。”
郑妈妈瞅瞅我,瞅瞅师领导,瞅瞅团领导,瞅瞅六连的干部,垂着眼帘看着地。我鼓励她说:“郑妈妈,说,师领导和团领导在这儿,会为您做主的,大胆地说吧!”
郑妈妈说,甄君挨打住院,跟实名举报六连连长贪污有关。
甄君在郑昕妈妈家门口挨打,他以为是一班看不惯他的人所为,并未往心里去,更未往连长身上想。虽然他受的伤不轻,住了将近两个月的院。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他跟郑昕妈妈常来常往,即使他走得正行得端,让人猜疑是免不了的。在寡妇家行走,甄君是做了充分思想准备的,包括蜚短流长和受皮肉之苦。
可甄君住院回来,如果六连连长不在路口阻拦他,阴不阴阳不阳以维护道德伦理为由,也不会引起他怀疑。因此,擅长吵架的他以退为进,当场决定回团部,让我和小格为他接风洗尘,并经过半个月的深思熟虑,唱了一出摔杯绝交的苦情戏。他明白,他的决定,将是一条不归路,他不想连累在边缘团场无根无底的我和小格。虽然他实名举报的是区区一个连长,连芝麻官都算不上。
六连连长在边缘团场根底深厚,关系极广,人称座山雕。他欺上瞒下,横行连队,作威作福,做假账,瞒黑地,挪用公款,私吞水电费,非法倒卖农资,侵占职工土地补贴,总计金额三百多万元。甄君实名举报他,他挟私报仇,处处为难他,一有机会就打击报复。连长听说上面来的领导找甄君,怕甄君告他,便私自羁押了他。
师领导听了,勃然大怒,问:“这等恶吏,还任他胡作非为,团领导干啥去了?”团政委诺诺,说:“甄君举报这个连长,我派人下来调查了好多次,可调查的人向我汇报,甄君的举报实属污蔑,连长在经济上没有任何问题。”
师领导说:“是吗?让师纪委介入调查,你没意见吧?”
团政委说:“严格执行上级领导的命令!”
师领导说:“好!”
师领导下了命令,大家寻找连长,不见了他的踪影。他趁大家不注意,溜了。
师领导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吧?连长的问题给我查,一定要一查到底。”
团政委说:“是!”
师领导说:“郑妈妈,连长的问题,只能到这儿,结果需要纪委或司法机关调查,才能定论。你说连长私自羁押那个举报人甄君,真有其事吗?”
连长虽然还没绳之以法,但总算有人做主了,郑妈妈喜极而泣,抽噎着说:“有。我现在可以带领导们去关押甄君的地方。那地方有点儿远,坐车去比较方便。”
坐车坐了一刻钟,来到一片沙漠,几棵胡杨,零星杂草,沙包环绕,一间土坯房孤零零地立在沙包间。下了车,郑妈妈指着那间土坯房,说:“甄君就被关在那儿!”
土坯房的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了,我生气地对师领导说:“连长就算没贪污,就凭他私自羁押公民这一条,他也是有罪的。”师领导狠狠地瞪了团政委一眼,大手一挥,叫人砸开了土坯房的门。
郑妈妈喊了一声甄君,进去搀出甄君,哽咽着说:“甄君,李老师和领导们来救你了!”
甄君使劲揉了揉眼睛,说:“李老师?哪个李老师?”
我非常激动,上前紧紧握住甄君的双手,说:“我,李木木,兄台,您不记得了?”
甄君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认真地打量我,见确是我,立即拍拍灰尘,正正衣服,一副老学究模样,恭敬一揖:“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兄台,敝人让您见笑了!”
我也正正衣服,恭恭敬敬一揖:“子曰:‘德不孤,必有邻。’兄台,您仁而不佞,仗义执言,为民请愿,领导们都是支持您的。小弟惭愧,不敢做兄台之‘德邻’啊!”
甄君一揖:“子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兄台抬爱,敝人实不敢当!”
我一揖:“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兄台心胸宽广,可谓君子人也!”
在沙漠里,一个西装革履,一个衣裳褴褛,未语先作揖,且旁若无人,逗得在场的领导忍俊不禁,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回到省城,我向小格说起了甄君的遭遇,小格唏嘘不已。
第二天,吃了晚饭,爸妈进了他们的卧室。小格哄儿子睡了觉,把我拽到隔壁的大书房,说:“木头,我有个想法,不知你同不同意?”
“说!”我含情脉脉地看着小格。
小格莞尔,拉张椅子,坐在我的对面,抚摸着我的手,说:“让老学究甄君来公司工作吧!”
“什么?让老学究甄君来公司工作。”我的眼睛瞪得老大,“他这人做朋友可以,共事恐怕不行吧?别的不说,他整天一副老学究模样,动辄子曰圣人云,我受得了,爸妈能受得了?”
“你听我说嘛,木头,”小格柔柔地把我的手放进她的手心,“你喜欢背《论语》,甄君也喜欢背《论语》,你俩可谓情趣相投。甄君这老学究呢,在当今社会,大部分人看来,是有点酸溜溜的,但他为人正直,敢说敢当,把他放在公司,我是有私心的,让他来做公司监察吧,免得爸妈和你犯错误。有他在,我们的公司,我们的事业,不就兴旺发达,蒸蒸日上,永葆活力了吗?”小格小鸟依人,爬在我的耳朵边,悄悄道,“我敢去边缘团场投奔你,还是老学究甄君的主意呢。你不知道吧?”
“真的!”
“还能有假!”
“爸妈的工作你做?”
“得嘞!”小格抱着我的头,亲了一下我的脑门,然后站起,退后,学着西方女子,行了一个屈膝礼,却捏着嗓子,说着古代女子的话,“请吧,相公,妾身侍候相公就寝!”
我扑哧笑出了声,搂住小格的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才相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