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页)
这是她的筹码!用命换真相的筹码!
死寂。
只有寒潭冰雾升腾的细微声响,以及幽蓝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萧珩缓缓转过身。这一次,他整个身体都暴露在幽蓝的光线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如同酝酿着毁灭风暴的深渊!林薇那句“撞死在这寒玉壁上”和“陪葬”,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中了他心底某个从未愈合的、腐烂流脓的伤口!
一股狂暴的、近乎实质的杀意骤然爆发!整个寒潭狱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以下!岩壁上的幽蓝火焰疯狂摇曳,光线明灭不定!林薇只觉得呼吸一窒,无形的巨力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你…在威胁本王?”萧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九幽寒风吹过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碾碎灵魂的重量。他向前一步,巨大的阴影彻底将林薇笼罩。
林薇的牙齿都在打颤,身体的本能叫嚣着跪下、臣服、求饶!但灵魂深处那股属于现代林薇薇的、属于被践踏到尘埃里林薇的、以及此刻被“萧氏血脉”点燃的、混杂着无尽悲愤的倔强,死死支撑着她!她强迫自己昂着头,迎向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嘶声道:
“不是威胁!是交易!用我的命,换一个明白!否则,我这条捡来的命,王爷拿去便是!但这把刀,您永远别想用得称手!”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停滞。
萧珩死死盯着她,眼神变幻不定,如同风暴肆虐的海面。愤怒、杀意、挣扎、审视…最终,那狂暴的风暴被一股更深的、刻骨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凉的嘲弄所取代。他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沉淀成更幽暗、更冰冷的余烬。
“真相?”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沙哑,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苍凉,“真相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不再看林薇,目光投向那深不见底的墨色寒潭,声音飘忽,如同来自遥远的过去:
“兰陵萧氏,世代簪缨,诗书传家,藏尽天下孤本秘卷…更掌前朝‘天工图谱’残卷。太祖立国,萧氏献图,换得三代荣宠。然…人心不足,欲壑难填。”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刻骨的恨意:“二十年前,今上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漠北王庭蠢动,南疆土司叛乱,国库空虚…恰在此时,宫中秘库失窃,‘天工图谱’不翼而飞!所有线索…皆指向兰陵!”
林薇的心猛地揪紧!天工图谱?前朝集大成的机械、水利、兵器图谱?怀璧其罪!
“一夜之间…”萧珩的声音如同浸透了血,“‘通敌叛国’、‘私藏禁图’的罪名如雪片般飞入宫中。禁军围府…抄家…灭门…”他的声音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剜心剔骨的痛,“男丁…无论老幼…斩首弃市!女眷…没入教坊司…或…赐死…”
他猛地顿住,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制住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冲动。良久,他才从齿缝中挤出最后一句,声音嘶哑得如同泣血:
“母妃…萧氏嫡女…被打入冷宫…三月后…‘暴毙’…棺中…只余半匣…‘寒潭月影’…”
死寂。
寒潭狱中只剩下萧珩粗重的呼吸声和林薇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那平静叙述下掩盖的血海滔天、白骨如山,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呼吸!抄家!灭门!男丁斩首!女眷没入教坊司!萧珩的母妃,被打入冷宫后“暴毙”!这就是真相!冰冷、残酷、带着权力倾轧下碾碎一切的绝望!
云姨娘…月奴…她是如何带着尚在襁褓的自己,逃出那场灭顶之灾?如何在漠北的风雪中挣扎求生?又是如何辗转流落,最终成为林侍郎的妾室?这其中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惨烈与牺牲?
林薇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愤怒在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握紧了手中的瓷盒,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像烙铁般滚烫!
“那…那凶手是谁?”她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萧珩缓缓转过身,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敛去,只剩下比寒潭更冷的漠然。他看着林薇,眼神如同在看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凶手?”他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坐在龙椅上的…是帮凶。递上屠刀的…是太子太傅,如今的沈阁老!执行灭口的…是当年的禁军副统领,如今的北镇抚司指挥使,秦戮!而背后推动这一切,最想得到‘天工图谱’的…”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淬毒的冰针,一字一顿,清晰地钉入林薇的耳膜:
“是东宫那位…尊贵的储君!”
太子!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佛寺中太子私会敌国细作!林玉娆攀附东宫!裴氏毒杀云姨娘(月奴)!回春堂的毒药…这一切的背后,都隐隐指向那座储君的东宫!
原来…这就是萧珩要毁掉嘉仪公主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厌烦她的纠缠,更是因为她是太子最疼爱的胞妹!毁掉她,是向太子宣战的第一步!是复仇火焰燃起的第一缕硝烟!而她林薇,就是被他亲手点燃、投向太子阵营的第一颗火种!
“现在,你明白了?”萧珩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你的命,是萧氏的血换来的。你的刀,该指向谁?”
他不再多言,转身,玄黑的身影决绝地没入溶洞深处无边的黑暗,只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命令在幽蓝光影中回荡:
“三日。嘉仪的脸。或者,你的命。”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
寒潭边,只剩下林薇一人。
彻骨的阴冷包裹着她。手中那盒“寒潭月影”重逾千斤。幽蓝的火光在水面投下她孤绝而渺小的倒影,随着水波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
三日。杀局已开。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因寒冷和用力而微微颤抖,轻轻打开了那温润的白瓷盒盖。
奇异的、清冽而复杂的幽香再次弥漫开来,与寒潭的阴冷血腥气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缠绕在一起。盒内,那色泽如同凝固的胭脂血、质地温润细腻的膏体,在幽蓝的光线下流转着柔和的珠光。
这不是胭脂。
这是淬了剧毒、裹着蜜糖的匕首。是她向那座巍峨东宫,刺出的第一刀!
林薇的眼神,在幽暗的光线下,一点点沉淀下来,如同寒潭深处万年不化的玄冰。恐惧被压下,愤怒被凝练,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属于猎手的冰冷算计。
她伸出食指,沾了一点那冰凉滑腻的“寒潭月影”,没有涂抹,只是放在鼻尖,深深地、深深地嗅了一下。
香气钻入肺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般的诱惑。
“嘉仪公主…”她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寒潭的冰雾里,“你的脸…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