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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照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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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2页)

“民女林薇,见过长史大人。”林薇屈膝行礼,声音平静,不卑不亢。

长史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她脸上、身上、尤其是手臂包扎处停留片刻,那审视的力度,几乎要将她看穿。“奉王爷口谕,问三姑娘几句话。”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公文,“三日前,西市墨韵斋‘博书彩’,可是姑娘手笔?”

果然!直奔主题!林薇心头微凛。她抬起眼,目光坦然地迎向长史锐利的视线:“回大人,民女不敢居功。那‘博书彩’之法,不过是民女病中无聊,偶得的一点浅薄想法,告知了当铺赵掌柜。赵掌柜是经营多年的老商人,如何操作,能否成事,皆赖赵掌柜之力。民女只是动动嘴皮子,不敢妄称手笔。”

她将功劳全推给赵守成,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姿态放得极低。

长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姑娘此法,新奇诡谲,非常理可循。不知灵感何来?”

林薇心中念头飞转。灵感?总不能说是现代营销学吧?她微微垂眸,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追忆和哀伤:“回大人,民女生母…云姨娘,生前最爱看书。奈何家中清贫,姨娘每每得书,皆视若珍宝。民女幼时,常见姨娘用自己绣的帕子、做的香囊,与邻里识字的娘子交换书卷阅读,或抄录一二…那‘博书彩’,不过是…不过是民女思念生母,想着若能让更多人,哪怕只花十文钱,也有机会触摸书卷,感受姨娘当年珍爱文字的那份心意…故而…故而胡思乱想罢了。”她的话语带着一丝哽咽,情真意切,将一个思念亡母、心思单纯的庶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长史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分辨她话语中的真伪。静默了几息,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姑娘可识得此物?”

他身后一名护卫上前一步,手中托着一个打开的锦盒。盒内红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只白瓷小盒——正是林薇在墨韵斋顺手牵羊、那盒蕴藏着奇香与惊世胭脂的秘宝!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跳!瞳孔骤然收缩!它怎么会在靖王府长史手里?!赵守成告发了她?不!不可能!赵守成刚刚还给她送钱传递消息!唯一的可能是…靖王府的人,早就盯上了墨韵斋!甚至盯上了她!在她拿走这瓷盒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视线!

电光火石间,林薇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惊讶:“这…这瓷盒…看着倒有些眼熟…似乎是…民女在墨韵斋混乱中,无意间拾到的?当时场面太乱,民女又惊又怕,顺手揣进了怀里…后来…后来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她声音带着不确定,目光困惑地看向长史,“大人…这瓷盒…有何不妥吗?”

长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姑娘可知,这瓷盒中的胭脂膏子,是何来历?”

来了!真正的杀招!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摇头,眼神更加迷茫:“民女…民女不知。只觉得那香气…很是特别。莫非…莫非是什么贡品?民女无意冒犯!请大人恕罪!”她作势要跪下请罪。

“此胭脂,名‘寒潭月影’。”长史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林薇的心上,“乃已故兰陵萧氏秘传之物。二十年前,随萧氏嫡女入宫…后萧氏满门倾覆,此方亦随之失传。天下间,除靖王府尚存半匣旧物,再无流传。”

轰——!

林薇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兰陵萧氏!萧珩的母族!这胭脂…竟然是萧珩母妃的遗物?!

那个圆圈三点的标记…指向的是兰陵萧氏?赵守成…他果然是萧氏旧人?!他给自己的符号,是在暗示这胭脂的来历?还是…在向靖王府传递某种信号?

无数念头如同风暴般席卷!云姨娘…她怎么会有萧氏秘传的胭脂?她手腕上的月牙疤…生母临终的“血契”之语…还有银簪上那个残缺的“蕭”字…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碰撞、组合!

难道…云姨娘…与兰陵萧氏有关?!

这个猜测带来的冲击,远比面对裴氏的毒计和京兆府的威压更加强烈!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边缘,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长史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紧紧盯着林薇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不放过任何一丝破绽。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冰封的寒泉:

“王爷有令,此物干系重大。请姑娘随在下走一趟,亲至王府…面呈王爷,说明原委。”

去靖王府?面见萧珩?!

林薇背脊瞬间绷紧,冷汗无声地浸透了内衫。那是一座真正的龙潭虎穴!那个男人…是比裴氏恐怖百倍的猎食者!此一去,是生是死,是福是祸,完全未知!

但,她还有选择吗?

拒绝?以什么理由?一个庶女,在王府长史和带刀护卫面前,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吗?

林薇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那点锐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的清醒。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惊惶、茫然、脆弱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民女…遵命。”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布满灰尘的昏暗厢房内。

长史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平静地应下。他微微颔首:“姑娘请。”

林薇迈步,走向门口。在经过长史身边时,她脚步微顿,目光落在那锦盒中的白瓷胭脂盒上,仿佛被那抹柔和的珠光吸引。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瓷面,动作自然,带着一丝对精致之物的欣赏和好奇。

就在指尖即将离开瓷盒的瞬间,她手腕内侧,那个被破烂衣袖遮掩的、丑陋狰狞的陈旧鞭痕,因为抬手动作而微微显露了一角。同时,她一直藏在袖中、紧贴着手臂的那支银簪尾端,也因动作而滑出了一小截。

粗糙磨损的银质簪尾上,那个残缺不全、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蕭”字,在门外透入的昏黄光线中,骤然一闪!

长史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死死地钉在了那半截银簪和那个残缺的“蕭”字上!他那张如同石刻般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一抹难以置信的惊骇如同闪电般掠过眼底!

虽然只是一瞬间,那惊骇便被他强行压下,恢复了古井无波。但他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和瞬间绷紧的身体,却清晰地落入了林薇的感知中!

林薇仿佛毫无所觉,指尖已经离开了瓷盒,自然地垂下手,破烂的衣袖重新滑落,遮住了鞭痕和银簪。她面色平静地看向长史:“大人?”

长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竟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干涩:“…姑娘,请。”

他侧身让开道路,看向林薇的目光,已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和威压,而是混杂了极其复杂的探究、震惊,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林薇迈步,走出这间囚禁了她短暂时光的厢房。夕阳的余晖刺目地洒落,在她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孤绝的影子。前方,是靖王府深不见底的寒潭。

而她手中紧握的银簪,簪尾那个残缺的“蕭”字,却如同投入寒潭的第一颗石子,已然激起了无声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