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稿件上的文字瞬间跳出脑海,冰冷而清晰:……壁炉架上那尊精美的玻璃天使,在混乱中被撞落在地,碎裂成无数折射着火光和死亡阴影的晶莹碎片……
就是它!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上后颈。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的、光滑的水晶表面。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它就在这里,和稿件的描述分毫不差。这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意象,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将在谋杀现场破碎的凶兆!
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是巧合还是那个匿名的幽灵,连陈振业书房里一件不起眼的装饰品都了如指掌甚至……连它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破碎都早已安排好
不能再犹豫了。我压下翻涌的心绪,迅速从公文包夹层里取出那个小小的玻璃瓶,还有一支细长的滴管。目光锁定在书桌一角,那里果然放着一个醒目的黑色礼盒,扎着金色的缎带——正是陈振业每年平安夜都要独自享用的那瓶勃艮第黑皮诺!老周在楼下无意中提过一句,陈振业习惯在派对高潮前,独自在书房享用这瓶圣诞专供。
我屏住呼吸,动作精准而迅捷。轻轻解开礼盒的缎带,打开盒盖。深色的酒瓶静静躺在丝绒衬垫上。我拧开瓶盖,一股醇厚复杂的果香和橡木气息立刻弥漫出来。滴管吸入那无色无味的致命液体,小心翼翼地悬在酒瓶口上方。
就在这一瞬间,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啪嗒声,极其突兀地在我身后响起!
我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凝固。猛地回头!
书房里依然只有我一个人。壁炉里的假炭火还在噼啪作响(虽然是电子音效),窗外风雪呼啸。声音来自哪里书架沙发还是……门缝
冷汗瞬间从额头渗出。我保持着拧瓶盖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竖起的耳朵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震动。几秒钟,漫长的如同几个世纪。没有任何后续的声响。
幻觉风声还是……那个幽灵,正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冷冷地注视着我完成这最后一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时间不等人!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滴管里的液体,精准地落入深红色的酒液中,激起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迅速消失无踪。我迅速拧紧瓶盖,将酒瓶放回礼盒,系好缎带,恢复原状。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却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氰化钾已下。死亡,已为陈振业备好。
我最后看了一眼壁炉架上那个沐浴在虚假火光中的玻璃天使,它依旧圣洁宁静,浑然不知自己即将在混乱中粉身碎骨的命运。然后,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拉开门,重新汇入楼下那虚假而喧闹的平安夜派对暖流中。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向着午夜钟声逼近。那份预言,像一个巨大的、滴答作响的倒计时器,悬在我的头顶。
派对的喧嚣如同煮沸的糖浆,黏稠、甜腻,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燥热。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晃眼的光斑,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笑声夸张地此起彼伏。我端着半杯香槟,指尖冰冷,背脊却不断渗出黏腻的冷汗。我的视线像雷达,一遍遍扫过攒动的人头,试图穿透那些精心修饰的面孔,找出那个藏在暗处的幽灵。
他(或她)一定在这里。在某个角落,用同样审视的目光观察着我,等待着午夜钟声敲响,等待着预言应验的那一刻。
林薇端着酒杯摇曳生姿地靠近,她穿着酒红色的丝绒长裙,卷发妩媚地堆在肩头,眼神锐利依旧。江大作家,今晚有点心不在焉啊她红唇微启,带着探究的笑意,新书卡壳了还是被哪位缪斯女神勾走了魂
我扯出一个敷衍的笑:有点累,这鬼天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以及她杯中琥珀色的威士忌。是她吗这个总能敏锐抓住我笔下蛛丝马迹的女人她递来的酒……会不会就是特制的那一杯
累林薇嗤笑一声,凑得更近,香水味浓郁得有些呛人,我看你是心里有事。你那本新书的结局……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跳出喉咙。新书的结局我从未向任何人完整透露过!她知道了什么
结局怎么了我的声音绷得像一根快要断裂的弦。
没什么,她忽然又笑了,带着点戏谑,就是觉得,你笔下的凶手,最后被自己设计的机关反杀……挺有宿命感的,不是吗她晃了晃酒杯,冰块叮当作响,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刺在我脸上。
宿命感反杀这究竟是试探,还是……赤裸裸的威胁我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小说而已。我生硬地回应,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撞入端着托盘的侍者怀中,香槟泼洒出来,弄湿了袖口。侍者连声道歉,我烦躁地挥挥手,狼狈地挤向人少的角落。林薇的目光像黏在背上的芒刺。
角落的阴影里,助手小周正局促不安地站着,手里捏着一杯几乎没动的果汁,眼神迷茫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看到我,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江老师!您在这儿!他年轻的脸庞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困惑,那个……刚才有个很奇怪的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说……说您正在找灵感,这个可能会有帮助。他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个极其小巧、几乎只有指甲盖大小的U盘,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
谁长什么样我的神经瞬间绷紧,一把夺过U盘,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指尖一麻。
一个男的,很高,穿着黑色大衣,戴着帽子和围巾,遮得很严实,看不清脸。小周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声音很低沉……感觉……感觉有点年纪了他把这个塞给我,说了一句‘给江作家,最后的灵感碎片’,然后转身就消失在人群里了,很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最后的灵感碎片我死死攥住那枚冰冷的U盘,感觉它像一个微型炸弹。那个幽灵!他就在这大厅里!他不仅知道我的谋杀计划,知道我的死亡预言,他甚至知道我在寻找线索!他在戏弄我!像猫玩弄爪下的老鼠!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我的声音压抑着狂怒和恐惧。
小周茫然地指了个方向,是通往偏厅和洗手间的走廊。我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追过去。走廊里灯光昏暗,空无一人。尽头是通往地下酒窖的楼梯口,黑黢黢的。晚了吗他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
愤怒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口袋里的氰化钾瓶和那份稿件,沉重得像两块铅。我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将那个微型U盘插上。屏幕上弹出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音频文件,文件名是冰冷的数字:00:00:00。
时间,指向死亡时刻。
我点开播放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里面没有任何人声。只有一种声音,被清晰地、反复地录制下来。
咔哒…咔哒…咔哒…
缓慢,规律,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冰冷的质感。像老式座钟的钟摆摆动,又像……某种精密的机械装置被触发前的倒计时音簧!
这声音……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这声音的质感,这冰冷的节奏……和我公文包里那份稿件翻页时,纸张摩擦发出的某种细微的、几乎被我忽略的异响,如出一辙!那不是普通的纸张声!稿件本身,就是线索的一部分那个幽灵,把倒计时的声音,藏在了纸张摩擦的节奏里!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大厅角落那座巨大的落地古董座钟。镀金的钟摆,正以恒定的、优雅的幅度,左右摆动。
咔哒…咔哒…
座钟的钟摆声,与耳机里那冰冷的倒计时声,在某一瞬间,诡异地重合了。
指针,无情地滑向十一点五十五分。距离死亡预告,仅剩五分钟。派对的气氛被酒精和音乐推向了癫狂的顶点,舞池里人影攒动,尖叫与笑声刺破耳膜。我站在靠近书房楼梯的阴影里,像一尊冰冷的石雕。那枚如同诅咒般的U盘已被我狠狠攥在手心,几乎要嵌入皮肉,耳机里循环播放的、与座钟钟摆同步的咔哒声,如同冰冷的鼓点,直接敲打在我的神经末梢。
陈振业!我的目光穿透迷离的光影和晃动的人体,死死锁住那个被众人簇拥的仇人。他满面红光,显然已经喝了不少,正大笑着拍打身边一个秃顶男人的肩膀,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什么。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在旋转的彩灯下显得格外油腻而可憎。
口袋里的玻璃瓶隔着薄薄的礼服面料,传来致命的冰凉触感。时间到了。该谢幕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味,拨开挡在身前一个醉醺醺、扭动着腰肢的女人,径直朝着吧台走去。目标明确:那瓶特供的勃艮第黑皮诺。管家老周早已将它从书房取出,醒好,此刻正庄重地放在吧台最显眼的位置,深红的酒液在水晶醒酒器里荡漾着诱惑而致命的光泽。旁边,两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并排而立。
我的出现让喧闹的吧台区域瞬间安静了几秒。几个正和调酒师调笑的宾客下意识地让开位置,目光带着好奇和敬畏落在我身上。
江先生,您需要什么年轻的调酒师恭敬地问。
陈董的勃艮第。我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名作家的矜持笑意,他说让我先替他尝尝醒得如何了。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无人会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