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酒楼听闻(第1页)
一大早,本该催促行军的号角没有响起,军营里甚至连营帐都没有收,士兵们神情不安地站在原地,听着将军营帐里传来一声声令人心惊肉跳的皮鞭击打声音,士兵心里都不禁犯起了嘀咕。
将军再这样打下去,那人怕是要没命了吧?
当然,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热闹心态,好些乌伤人脸上还隐隐带着快慰得意的表情,只有崔然昭一脸着急,要不是向叔拉着,只怕下一刻就要冲进营帐里去了。
:“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
随着将军的喝骂声,马鞭落在人皮肉之上的声音此起彼伏,那声音听在耳朵里仿佛自己身上也会在下一刻皮肤绽裂,无故引起手臂一阵阵酸麻。
:“向叔,你不是说我迟早要独自面对一切吗?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做一次决定?”崔然昭眼神央求,里面又传来一记鞭打皮肉的声音,看着少爷眼中令人怜惜的祈求,向叔不知怎么的,终是不忍心,松开手叹了口气。
崔然昭眼含泪意,对向叔点了点头,然后一个背影闪身冲进了将军营帐。
然而崔然昭想要进去营帐却被人挡在了门口,里面鞭刑还在继续,沈大哥却一点声息都没有了,崔然昭急得团团转,在门口喊道:“将军留命!请将军饶沈大哥一命!”
这时营地里的乌伤人脸色沉了下来,看着将军营帐门口喊叫的人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何人在外喧哗?!”鞭打皮肉的声音停了下来,营帐里传出来将军不悦的喝斥声。
:“小的三十七军四千七营步骑右哨兵崔然昭,恳请将军手下留情,饶沈大哥一命!”崔然昭鼓足勇气大声喊道。
里面没有回音,崔然昭这辈子还没有做过这般出风头的事,虽然心里担心沈赫,却也止不住一阵头晕目眩。他告诉自己要镇定,可里面迟迟没有回答,崔然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使出内力用力一推,侍卫阻拦不过,崔然昭就这样一头扎进了营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惊讶的陈坐营和王监军,在他们面前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然后他才看到戚将军满是铁青的脸。
崔然昭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却见沈大哥满身血污,身上的黑衣印烙着一条条狰狞的鞭痕,而那些恐怖丑陋的鞭痕还在渗血,再看沈大哥的脸,苍白的脸上额头冷汗淋漓,看见有人进来营帐艰难抬头,然而此时他的双眼血红,脑子也在“嗡嗡”作响,根本看不清楚来人。
不过也无所谓了,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
沈赫这样想着,伴着血迹嘴角扯过一抹残忍的笑,然后只觉得喉头腥甜,“噗嗤”一声血便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沈大哥…!”崔然昭惊恐万分,飞奔着跑过去扶起沈赫,不知所措地看着戚长锋。
:“将军!沈大哥对您一片赤诚,您怎么能…?”
沈赫倒在崔然昭的怀中,呼吸已是极为微弱。
戚长锋皱起眉头,视线一直落在沈赫的脸上。
他又何尝不知道沈赫对自己情义,自己如何能下得了这样的重手?
可是军规严厉,沈赫身为朝廷钦犯,不想着将功补过,还总是藐视军规屡犯禁令,分明在作死!他身为军中统领,若是徇私又如何面对手下将士?
:“你们都下去吧!”
戚长锋脸色阴沉得吓人,锋利的目光似刀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崔然昭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将军的威严让他闭了嘴,最后低下头不情愿地跟着监军坐营他们走出营帐。
就这样,军队在驿站一直逗留到午后未时才收了营帐。要不是沈赫再次逃跑被捉耽搁的这半天,军队行程也不会一直赶到午夜才到达江都地界的第一个驿站—梅心驿。
到达江宁府之前,崔然昭再没见过沈赫,他的心里忐忑不定,幸而将军也没有怪罪他当时的冲撞与鲁莽。
进入江宁非常顺利,江宁与海右不同,海右是圣人之乡,人们大都衣冠严肃讲究繁文缛节,繁华程度虽与江宁差不多,但江宁看起来更多生气,不但士子儒生簪花折扇,女子不以轻纱遮面行走于街市之中,就连贫民肤色面貌都比海右之地要精神许多。
崔然昭第一次来到江南地方,由于从小被家里管教森严,对于街上士子们无所拘束的大声调笑多少有些感觉不适,至于那些或款款碎步,或步履轻盈的女子他更是看都不敢看上一眼,反倒是向叔,毕竟曾经行走江湖,大概无论处于何地都会泰若自然的吧?
崔然昭这样想着,低头跟在向叔后面。不知不觉来到江宁已经第三日,他早已见过总兵大人,所有关于家族生意的事也都由向叔与胡总兵洽谈过了,他们之前在驿站等待戚将军一行,本就是为了图个安全,由于事先早已和戚将军说明,他们来到江宁以后就不用再随军队一起了。
胡总兵与崔家的交易暂时放到一边,崔然昭辗转被安置江宁府衙当差,做了总兵大人身边的一名府兵。也由于父亲有意将妹妹许给胡公子当贵妾,总兵府对崔然昭两人多有优待,见崔然昭两人神容疲倦风尘仆仆,于是招待安置过后便任由两人城中自行安排休息两日。
向叔在前面走着,崔然昭在后面低着头,一时间竟分不出来谁是主谁是仆。
向叔带他走上江宁最喧嚣的酒楼,那是位于西水街旁一幢二层小楼的酒肆,江南文人众多,自然的江南楼市布置也与自家的玉祥楼不同。
酒肆名叫“若云楼”,是江南特有的硬山顶两层木制小楼,从杉木的山墙一侧爬上有着雕花扶手的楼梯,两人直接上到酒楼二层。
冬月湿雨连绵,这里的客人大都穿上了棉衣狐裘,今年相比往年要冷,看得出来,能在这个时节登上“若云楼”的人应该都是家境颇为殷实的,要不这么冷的天不要说买酒钱了,就是身上御寒衣物都免不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崔然昭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前面是一群人听一方桌前的说书先生跟前,这些人大都书生打扮,就是身上穿着棉衣,好些人头上飘巾也簪戴着或红或黄的绢花。此时根本没人注意有人到来,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说书先生讲京城里的趣事轶闻。
“话说清玄仙君自那夜禅斋腾云驾雾而去,皇上一睡不醒,太医大臣们都急得团团转,然而皇上没有半点起色,去找陶仙翁,发现此人早已不知所踪,找岳方士来看,可惜此人是一草包!桃木剑舞得天花乱坠,灵符也烧了一箩筐,可皇上依然睡得高枕无忧,各位看官,你们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说书先生是个头戴唐巾的老头,说到此处故意把话一收,抖着山羊胡故作神秘笑着问道。
士子儒生们大多以国家兴亡为己任自称,很多人多多少少也有京城方向的亲戚或者旧识,因此这些人之中也有不少听到过其中轶闻的人。
:“晚生叔父家乃金山卫都司百户,曾听宫里传闻当时皇上是被梦魔魇住了神魂!须得有人把梦魔驱除,皇上才能醒过来?”这时人群中有一个长相白净的书生说道。
说书先生手里抚尺“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大声说道:“正是如此!人死后一般转入轮回之门重新转世投胎,怨气则化为恶灵游荡人间,恶鬼作恶多了以后又转变成魔罗,普通方士可收拾不了它们!须得天神降临才能降伏。皇上这一睡就是四天,天塌不醒地摇不起,梦魔也不是一般的魔罗,像岳方士那般道行浅薄的修士梦魔连搭理都不愿搭理他!就是陶仙翁也被梦魔所伤,太师派人找到他时已经奄奄一息,若不是仙翁撑着一口气劝说清玄仙君,只怕梦魔噬魂皇上精魄七天,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书生们响起一阵议论:“不是传说陶仙翁与清玄仙君不合吗?据我所知,正是仙翁回来天行宫皇上才冷落了清玄仙君,怎么陶仙翁又劝说起清玄仙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