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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博陵崔氏(第2页)

沈赫无情嘲笑,年轻人抬着清澈的眼睛看向那似笑非笑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手指头扯着袖口低声道:“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觉得他和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尤其是那双冷漠中带着绝望的眼睛,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就是觉得怜悯…

是的,就是怜悯,这人聪慧机敏,身上却像藏着许多事,让人忍不住觉得心疼。

沈赫冷眼看着崔然昭,他出身锦衣卫,从前跟在陆秉身边阅人无数,哪里看不出崔然昭脸上的怜悯?

自己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可怜!

但沈赫转念一想,自己可不就是可怜吗?不堪的身世,兄弟落井下石,阿雪还不理解,自己居然落得如此境地,就是一个年轻孩子都看得出来自己悲哀。

:“你…叫什么名字?”崔然昭犹豫着开口,面对沈赫的沉默,崔然昭显然还不想结束谈话。

:“沈——”

沈赫本想直接告诉他名字,可一想到沈赫这个名字是杀父仇人起的,自己如何能承认这是自己的名字?可不叫沈赫又可以叫什么呢?沈玉龙?可父亲取这名字时,空有一腔报国尽忠的衷心,最后下令灭他满门的却是他最忠诚是的君王!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沈大哥,然昭以后就叫你沈大哥吧!”

崔然昭拱手抱拳,生怕他不答应,又匆匆说道:“沈大哥,往事已矣,何必执着从前?若沈大哥不弃,然昭愿忝为小弟,日后沈大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然昭必定义不容辞!”

崔然昭一脸认真,学着说书人讲绿林好汉结交时的台词。沈赫从来就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就是身处险境也曾杀出一条血路,他还不至于就此一蹶不振。经过崔然昭一番说辞,沈赫低落的心情稍有缓解,抬眼好笑地望着他道:“可是到了江都你我就要兵分两路,你要如何义不容辞?”

他是怎么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是江都,而不是与他一起去福州?!

崔然昭暗暗吃惊,回头与向叔相视一眼,眨巴着眼睛好像在问:他真的不是父亲派来的吗?

:“沈大哥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沈大哥是父亲派来的?”

崔然昭问出心里的疑问,沈赫微微一笑,说:“能令名震江湖的向山虎成为俯首帖耳的守家奴,你父亲崔忍秀着实本事不小!”

被人点明身份,向叔脸上陡然变色,开始不自然地望向崔然昭。

:“想不到向某人隐姓埋名多年,阁下居然知道在下,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向叔径自开口,一改以往的卑微,带着内呲赘皮的黑色眼睛突然变得凶狠凌厉,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带着混浊的杀气。崔然昭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就是父亲曾与自己说过向叔的来历,但在他记忆里,向叔可从来都是和蔼可亲的样子。

:“阁下当年可是龙虎崖寨首之一,盛名时手下强人匪军无数,怎么?自威宁侯大败龙虎崖后,威震天下的向山虎居然吓破胆子,十几年来隐姓埋名,甘心做人马鞍了吗?”

:“劳阁下记挂,都是些前尘往事了,蒙家主不弃,向某人得以弃邪从正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虽然在下不知阁下何人,但阁下还是不要为难崔家的好,向某虽已金盆洗手多年,却也并非不能重开杀戒的!”

向叔眼里露出惊人的杀意,崔然昭看得心惊肉跳,再看沈大哥,脸上并无半分惧怕,甚至眼角露出几分讥诮,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崔家家大业大,这次尤其把手伸到了江都,沈某哪里来的能耐为难崔家?就是你们此去江都有什么打算也不关沈某的事,沈某不想自讨苦吃,只是牛犊初次下河不知深浅,你既然受人所托,还是看着点好!”

两人你来我往气氛剑拔弩张,崔然昭夹在其中劝也不是说也不是。

:“多谢阁下提醒!向某保证,今后不会再打扰到阁下的。”

向叔声音低沉,脸色十分难看,说着回头眼神请求崔然昭躺下睡好,一言不发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

沈赫闭目养神,屋里再次变得安静,等第二日主仆二人醒来,外面天已大亮,沈赫早已不在屋里,一声牛角号声吹响,号手已经在催促大家整装待发了。

:“少爷,从现在开始,您不要再去招惹那姓沈的了!”

离开驿馆后,向叔一脸忧虑地对崔然昭说道。

崔然昭点头应承,前面百夫长见有人交头接耳,大声骂了几句,两人就又低头随行军快步行走,一直到了驿馆,崔然昭才得以停下来。

:“到了江都地界,再有两日就能到达江宁府,届时就不用吃这般苦头了。”

快到冬月,天已经很冷了。向叔坐在篝火旁整理盔甲,许久没听到自家少爷回答,回过头来望去,只见崔然昭目光落在驿站门口一处墙角,那里盘坐着一人,黑衣劲装,神情冷漠,抱着剑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

:“少爷…”向叔拉拉崔然昭的衣袖摇了摇头,眼神祈求他不要过去招惹那人。

崔然昭:“向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得到少爷的承诺,向叔点了点头,然而话虽这么说,少爷的目光还是不可抑制的偷望那人。

:“向叔,你说他会去关楼吗?”崔然昭突然问道。

向叔无奈摇头:“很难讲,我打听过此人身份,但士兵们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在京城犯了事,是被皇上贬去关楼的。”

崔然昭低头沉默,看那些乌伤人向沈大哥投去的目光,怕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若不是军规震慑,只怕这些人早就让沈大哥尸骨全无了。

:“不过此人倒是对将军情义不浅,将军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向叔知道崔然昭担心什么,开口安抚他道。

这孩子从小生性善良,最是看不得别人受到伤害。

:“沈大哥对将军情义不浅?向叔是怎么知道的?”崔然昭面露讶异,他记得,那个坐营官也这么说过。

:“少爷这就不懂了吧?这里很多人都是戚将军新收的乌伤士兵,这些人大多同宗同族最是团结,但也最不容易管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团体,很难打心里服从别人,就是他们曾屈服于戚将军的虎威之下,也不见得会就此夹起尾巴来做人。少爷不见就是军规森严,那些乌伤人也敢起来闹事,欺负那个姓沈的么?”

:“可是这与沈大哥与将军之间情义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这是关键。我先问你,这些乌伤人不好管理,甚至戚将军因为一些原因将他们带在身边,并无意中采取怀柔的手段拉拢他们,如果你是将军亲信,在明知道他们不好相处的情况下,你会如何对待他们呢?”

:“这些乌伤人看着就不好惹,爹爹说过,忍一时之气,免却百日之忧,然昭怕是不敢与他们作对…”看着那些乌伤士兵凶狠的目光,崔然昭小声说道。

:“是啊,守分安命,趋吉避凶是常人所为,但姓沈的明显不是这样。这些乌伤人自恃甚高,虽被戚将军慑服过,可说起来都是些乌合之众,戚将军想要利用好他们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戚将军自己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情况下…”

向叔说到这尤其压低了声音,显然不想被别人听到自己议论戚将军。

:“这些人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戚将军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想要消磨他们的锐气,单单采取怀柔策略是行不通的。果不其然,将军出了东平府后,他们就开始了作妖,先是不服营帐分配颇多微词,后来出现了有士兵无故被殴打,甚至有人一觉醒来鼻青脸肿不知谁人作为,虽然有猜测乌伤人报复伤人,可没有证据也追究不了。如此千人的军队因他们而分裂成几个小团体,这些对于日后来说极为不利于战斗。唉,这与三爷家遇到的事是何其相似…”

向叔说到这里,不知怎么的转而说起崔家三房的事,崔然昭为之一愣,说:“向叔是指大哥之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