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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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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双月(第2页)

有人不解,仗着胆子,抬起头问道:道长,为何这杨渊如此大的功德,却只做了个代教主那道人笑道:你说得极是,杨教主有神仙之体,仙术之高,穷我们凡人一生,也不能理解。但他也没像你们天师胡吹法螺那般,可以改天换地,主宰万物。其实双月教也好,金乌教也好,只是神带领世人,去找寻我们脚下的羲和大地。若是这天下人人都做到羲和之国那般,我们又何必苦苦找寻通往羲和之国的入口。

可这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有无数险阻,能带我们走完这条路的,只有羲和之皇赐给人间的希望,也就是他的女儿和幼子——流落在民间的羲和公主和皇子。他们可以把羲和的无尽繁华展现给世人,把天下变成一个极乐之地。杨教主说过,羲和之皇失去了长子,又把传承皇位的幼子派到人间。单凭这点,我们就应时时感念羲和之皇的无量功德。所以教主之位,除了羲和皇子,又有谁可以担起!

众人都听得心潮起伏,感激不尽。有的人早已匍匐在地,泪流满面。其余众人人一看,大多也都跟着跪倒叩头。少数有些疑虑的,见大家这样,便也信了九分。

穆鸿在窗外听得好不无聊,心想刚没了金乌教的圣使天师,便又出来个什么法力无边的双月教主,还有什么地位崇高的羲和皇子,神佛倒是满地,偏偏就是不能让人过上谁都不拜的安生日子。听殿内已经开始宣讲教义,忽然觉得很困,迷迷糊糊找到供着三清像的神殿,见殿门没关,便溜了进去,钻到供桌的黄布帘下,蜷缩着身子,昏昏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穆鸿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只觉地凉难受,耳中听见有人说话,却不知道说话的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只听殿中一个年轻人笑道:张道长,和这帮无知的山民谈什么众生平等天下为公才是荒谬。咱们先不急,除了不卖仙丹,其他大可以好好地学学金乌教。等到天下的教众对教义已经根深蒂固,再找个时机,宣布我就是那羲和皇子转世投胎,到那时咱们振臂一呼,便有无数不怕死的穷苦人蜂拥而起。若能立下如此奇功,爹爹定然高兴。

旁边一个老者笑道:安将军说得极是,没想到咱们这次来中原如此顺利,就连那个不可一世的金乌教主都前来投奔,看来将军真是吉人天相。

这老者的声音依稀便是在殿内宣讲教义的老道人,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是不知道咱们这么做,杨教主会不会怪罪。

那个年轻人笑道:这个金乌教主也算识相。不过冲着我爹安禄山的威名,再加上咱们给了他这么大的下马威,他想不屈服也难。至于杨伯伯,他远在塞北,中原的事情他又如何知道得那么详细。咱们收编了金乌教,又按他的意思给那金乌教主一个法王当来稳定人心,自然是奇功一件。何况这件事咱们这么做,我爹自然高兴,杨伯伯就算名义上是双月教主,可手下听他的又能有几个人不还是要看我爹的脸色么。

那老者附和道:那个自然,那个自然。对了,安将军,有个附近县里的官员想见您,已经等候了半天,不知道将军见还是不见。只听那年轻人道:自然要见,现在用人之际,我爹就是因为会见各地同僚,才落在了后面。既然他专程来看我,张道长就带他过来吧。

那老道人答应一声,请人去了。穆鸿在供桌下面听了半天,心中好奇,轻轻把供桌的帘子拨开一条小缝。见殿内灯光之下,有一个身着华美胡服的青年人,长得孔武英俊,碧目卷发,正是那日在真源太清宫见过的安庆绪。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青年胡人,身材瘦小,其貌不扬,这么半天一直没说话,不知道是谁。

过了一会儿,那老道人把一个身着便服的中年人带到殿内,便关上门退了出去。安庆绪本来没怎么在意,可他仔细一看,惊道:来的莫不是张岷张大人!那人紧走两步,道:安将军,史将军,正是在下。安庆绪奇道:张大人在京城身居要职,我爹曾对我说,论才干,张大人在朝中也是数一数二,怎么忽然来到这嵩山脚下为官了

张岷叹了口气,唉!安将军,一言难尽。现在的朝廷腐败昏庸,杨国忠一个人把持朝政,只手遮天。我只是因为对他打点不周,少送了寿礼,便被他抓了一朝之错,贬到登封,如今只做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咱们私下里说,若是当年你爹安郡王做了宰相,朝廷又何至于此。

安庆绪忙道:张大人言重了,我们父子都是胡人,朝廷不信任。我爹和我说过,他不识几个字,即便有满腹忠心,也担不起宰相的重任。张岷摆手道:安郡王虽然识的字不多,但心中明白。这杨国忠虽然认的字多些,却只知道专权误国。贪婪无厌倒也罢了,现在他网罗党羽,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朝中旧臣,不是投靠他,就是被他抓一朝之错下了狱或是贬谪出京。我能全身而退,做个小官,已是万幸。在下思前想后,能挽大厦之将倾的就只有安郡王了。正好听说最近圣上召安郡王进京,我便特地来到此处,和安将军和史将军说说我的肺腑之言。

安庆绪拉住张岷的手,安慰道:张大人不必忧虑,天子还是圣明天子,只是因为杨国忠专权,朝堂才弄成这样。圣上宣召我爹入京,可我爹赶路赶得太急,不小心染了风寒,所以落在了后面。张大人的话我定派人转达给我爹,我爹若到了登封,定会和张大人彻夜长谈,聊一聊这天下大势。

张岷一听,喜道:若是这样,真是再好不过,在下定在登封恭候安郡王。他和安庆绪交谈甚久,说得多是杨国忠专权误国的事,安庆绪连连安慰。又聊了一会儿,张岷才告辞离去。

屋中只剩下安庆绪和那姓史的胡人两个人,安庆绪怕隔墙有耳,便不再说汉语,用突厥语道:朝义,看来老皇帝和杨国忠倒行逆施,朝野之中已经怨声四起了。这一路像张岷这种有意投靠咱们的官员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看来你爹和我爹不仅是咱们范阳的双圣,即便在中原,崇拜的人也是不少。那个叫史朝义的人摆了摆手,笑道:我爹怎么能和安伯父相比,不过你说得对,咱们如今确实是人心所向。安伯父统领三镇精兵几十万,粮草充足,周围部族又敬咱们如同神明。而中原这洛阳、长安,虽然看似繁华,实则士兵不足,又极懒惰,几十年都没有打过仗。若真大军来袭,顷刻之间,就会像决堤的江水一般一溃千里。更何况,现在天下还有无数穷苦愚昧之人信奉双月教,大哥只要和天下宣布你就是羲和皇子,不出一两个月,上至朝堂,下至山野,便都要听命于咱们。

安庆绪听罢大喜,笑道:贤弟说得极是,看来这天下,迟早是咱们的。可他忽然又止住了笑声,叹道:只不过前几日那个金乌教主投奔我时,和我说过,真正的羲和皇子可能尚在人间。我再问他,他便含糊其辞,说得不清不楚。还有你那个族妹阿史那思琳,虽然长得让人心动,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有事瞒着咱们。先是找到了个什么名册,又说要留在真源找什么人,不知道在弄些什么名堂。若是她发现了什么羲和后人的蛛丝马迹,告诉杨伯伯,以杨伯伯的性格,断不能让我做这羲和皇子。

史朝义笑道:大哥你如此聪明,怎么还相信这世间真有什么羲和之国,我看这羲和多半就是杨伯伯编出来的故事。即便真有,那羲和皇子不也就是个血肉之躯,他论身份地位相貌武艺有什么能和你相比更何况这金乌教是你收服的,你说什么,这中原的教众便信什么,到那时候,就算杨伯伯不高兴,拿你又有什么办法依我看,那个羲和皇子不露头便罢,若是真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自称羲和皇子,咱们就二话不说先宰了他,只怕到那时这天下的穷苦百姓还要拍手称快呢!

安庆绪听了史朝义的话,心下稍宽,点了点头。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杨伯伯天天宣扬众生平等,要建立一个至极之国,使天下无贫贱,同富贵。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可他定是有私心的,只是他的私心和我们不同罢了。不过也幸好有他,塞北各族才能不计较多年宿怨,全都听命于我爹。若是现在得罪了他,不但爹爹生气,也坏了咱们的宏图大计。

史朝义道:大哥,虽然杨伯伯是双月教的教主,但毕竟现在已经大不如前,终究要看着你爹的脸色。虽然他平时不近人情,可到了关键时刻他自会帮你。依我看,你也不必多虑,这天下迟早是你们安家的。

安庆绪听着,脸现喜色,可笑着笑着,忽然脸又沉了下来,恨恨地道:恨只恨我爹却更喜欢我那个窝窝囊囊的大哥,只怕我为他打下这大好河山,却终究是为人作嫁!他越想越生气,拔出腰间宝刀,喀的一声,砍去了供桌的一角。史朝义忙拉住安庆绪,劝道:大哥,哪有白立的功劳像我爹和我没什么志气,只图以后有个高官厚禄,等到太平盛世了,交了兵权,享受荣华富贵。但是你不一样,大哥你有雄才伟略,既然你能辅佐你爹成就霸业,做了李渊一样的帝王,难道你就不能做李世民么

安庆绪听罢,哈哈大笑,一掌拍在供桌之上,大声道:贤弟说得对,若是我大哥想去做李建成,便让他做好了!

这供桌本来就老旧,不太牢固,刚才又被他砍去了一角,已经摇摇欲坠。被安庆绪这一拍,登时散了架子。史朝义为人警觉,隐约听见供桌下面似乎有异响,抽刀出来,纵身上前。可他踢开碎桌,在昏暗的灯光下,却什么都没有。

安庆绪大笑,贤弟你也太警觉了,除非有蝼蚁般大的人,否则谁能钻得到这地缝里去。史朝义用刀把供桌下的方砖又撬了几下,见方砖虽然老旧,却很牢固,才把心放下。可还是觉得似乎刚才听到了什么声音,不由得满腹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