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大过年大打出手(第2页)
三月底,天气还是凉飕飕的,不时春雨连绵。有一天李吉祥来得格外早,七点多就趴在收银台找乔希年下单,点了无穷多:一百五十个酱肉包、一百五十个鲜肉包、一百个锅盔、七十杯豆浆、三十三杯米浆、十碗银耳莲子羹,三个包子装一袋,另外三十份老板亲手腌的小泡菜,用塑料小碗装。
老板娘看到订单心情冰火两重天,生意好当然高兴,装这么多零碎又烦了个半死,她一边装一边问:“小李,你今天是要干吗?搞包子批发吗?”
李吉祥乐了,说:“哪里是包子批发,今天集团公司在这边办公室开大会,所有人都要八点到,老板特别批准可以在会前一起吃早餐,我们部门的人鼓动说一定要吃你们家的包子,否则白来总部了。”
他很有骄傲感,道:“这可多亏了我,中英双语我都用尽了最高级的形容词来吹你们家的包子了啊!”
老板娘笑着问:“那是不是真这么好吃嘛?”
李吉祥斩钉截铁点头,连说:“好吃好吃好吃。”
老板娘得意劲儿溢于言表,一昂头,道:“那是必须的。”
麻利地装完泡菜,老板娘转身就往厨房走,脚还没踏进去,嘴已经开始说了:“袁哥,袁哥,我跟你说嘛……”这是拿着小李的话去夸老公了。
李吉祥做了个鬼脸,悄悄对乔希年说:“老公吹。”
“是啊,老板娘特别愿意夸老公。”乔希年说。
李吉祥老气横秋地附和:“这是对的,要是自己老婆都不愿意夸,他还能去哪里找存在感?”
他点了一遍包子袋,又加了两个锅盔,终于点完了,刚说“好了,就买这些”,乔希年无缝衔接旋即报数:“488块5毛,连包子带喝的加袋子全部,少收五毛钱给488就行。”
小李掏手机扫码,由衷赞叹道:“乔姐,你这心算能力太牛了,佩服!”他很好奇,“天生的还是练出来的?”
乔希年淡淡地说:“练的啊,天天卖包子。”
小李过去交了票等拿包子,闲着也是闲着,又回来收银台跟乔希年继续聊:“我不信,老板娘卖包子比你时间长吧?上次我来买包子,你不在,五个人的分量她用计算器算了两遍,算出来三个价钱。”
乔希年微笑:“给你算多了还是算少了?”她笑起来时鼻翼微微皱起,有一种成熟女人身上非常罕见的孩子气。
李吉祥说:“算少了。”
“是因为你买得多所以少收你一点吧?”乔希年很实诚。
刚好老板娘夸完老公晃出来了,板起脸:“说我坏话呢?”
李吉祥嬉皮笑脸:“不敢不敢,我哪儿敢说您的坏话。您要是明天不卖包子给我了,我们团队的人不得打死我?他们都爱吃这口,别无分号。”
他有备而来,带了一个非常结实的大手提纸袋,把所有吃的装好,一路小跑走了。
因为李吉祥的批量采买,早上的包子比平时早了一两个小时卖得干干净净,十点多就空下来了。袁老板做好了午餐要卖的包子,收拾了厨房,蹬上三轮车去五公里外的农贸市场采购,老板娘从厨房出来找乔希年:“你今天不是说要去医院做检查嘛,这个时间了挂不挂得上号哟?”
乔希年看了看墙上挂的钟,说:“下午两点钟,还早。我提前网上挂了号的,去就行了。”
老板娘感慨了一下:“现在是方便哈,有个手机,随便点几下就把啥子事都办了。”
她放下抹布,从收银抽屉里摸出一小沓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现金,递给乔希年,“趁着现在空,你赶紧走,不急回来哈,中午我自己搞得赢。路上逛一下,给乐乐买双新鞋子,娃娃脚长得快,现在那双要穿不得了。”
乔希年一愣,她天天和乐乐在一起,却没有注意到儿子的鞋子已经小了。惭愧与惶恐交织着涌上咽喉,微带刺痛。
她摆手不肯接:“我有钱,我自己去买吧。”
老板娘心直口快:“你有没有钱我还不晓得,拿着。”塞她手里自己又忙去了。
乔希年看着老板娘背影低了半天头,不声不响爬到二楼换了双鞋子,出了店门。
离方圆包子店最近的地铁站是临江路站,走过去十分钟,进去三号线坐五站,再换乘到八号线坐六站,就来到了八号线的新街口站。
这个站在老城区。C出口对面有一栋永发商务楼,是西京最早建成使用的写字楼之一。当时风光,现在当然是破败不堪了。大堂很暗,墙壁上到处都是渗水的纹路,大门敞开,里面闻起来却很像地下室,潮湿而沉闷。
一个胖胖的保安坐在大堂里埋头玩手机,根本不看都有些什么人进进出出。电梯也是二十年前装的,轿箱很小,顶上亮着一盏黄黄的灯,在这两平方米的范围里,世界永远是日暮。缓慢上升的过程中,电梯会不时弹一下而后停下来,第一次来的人要是遇到了,难免会吓一跳。
乔希年不是第一次来,她轻车熟路按下十三楼的楼层按钮,而后退到角落里,抬头盯着电梯面板上的数字。
她的目的地是十三楼四号房。大门边挂了一个不锈钢牌子,上面简单地写着两个字:希望。下面留了一个手机号码,号码后的括号里写着:微信服务号同号。
这是一家公益性质的心理健康诊所。房主本人就是心理咨询师,自己定期出诊,不时也请一些其他热心的咨询师来出诊。诊疗咨询免费,药费自理,想来的人提前在微信公众号上预约排队。
今天出诊的是毕志良医生,西京第一医院心理健康专科的主任医师,资历深、口碑好,病人评价非常高,好几年前就一号难求了,他仍然坚持一两周一次来希望诊所做公益诊疗。
乔希年以前和他约过两次,今天是第三次,她舍不得去第一医院挂号付咨询费用,都是在公号上抢号,约得到就来,约不到就算了,因此每次前后相隔的时间都很长。
她下意识地整理一下衣领头发,轻轻推开门。里面是普通的一室一厅,干净疏朗,角落里放着大盆的绿色植物,咨询室在里间,客厅装修成了等候区,窗户下舒适的淡蓝色沙发旁边放着简单书架,架子上放着一些心理自救的指导书,有一些已经被翻得卷边了。
门开后,笑着迎上来的是小阳姐姐,希望公益心理健康诊所的长期志愿者。
小阳姐姐是毕志良医生的高中同学,毕业后去了卫校读护理专业,生完第二个孩子没再出去工作,趁白天小朋友们上学的工夫,定期一周三天在希望诊所做志愿者。
她身材丰满,喜欢穿大花大绿的花裙,衣物跟她的笑容一样明艳而爽朗,一个人等同于一支乐队,可以瞬间驱除任何地方的冷清况味,如同一个完美的母亲,她永远亲切地接纳所有来到希望诊所的人,以及他们各种各样的怪癖或心病。
无论男女老幼,大家都叫她小阳姐姐,见到她,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希年你来啦,好准时,准时的人最靠谱了。来,我给你倒杯水,毕医生在里面等你啦。”
乔希年感激地向她报以微笑,而后走进了咨询室。
毕医生已经坐下了,他身形纤瘦,穿着白大褂,履历上写着他是七十年代初生人,外表却丝毫看不出来知天命的痕迹,头发乌黑,单眼皮,看人的时候会微微皱起眉头,天然有一种专注感。他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手腕上戴了一块素净的银色钢表。
他身体微微向前,和乔希年打招呼:“乔小姐,你好,请坐。”
他一如既往以亲切的寒暄开始咨询:“最近怎么样?”视线落在她的坐姿上。
乔希年的坐姿是教科书式的:腰背挺直,双膝和双足都紧并,双手交叠,平放在膝盖上,几乎只坐三分之一的椅面,完全不移动位置。
哪怕是在直播镜头面前做节目的专业媒体主持人,也不会比她坐得更端庄了。
听到毕医生的问题,乔希年慎重思考了一下,似乎遇到了什么难点,回答却很简单:“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