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页）
还有这里，王昭君身体更倾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机器散热带来的温热，用户行为预测模型，你只考虑了理想数据路径，现实世界的噪声和恶意干扰呢一个异常峰值就足以让你的预测引擎崩盘。
她调出一个模拟界面，输入几段看似杂乱无章的数据流。屏幕上，原本平稳运行的预测曲线骤然剧烈抖动，最终彻底失控，报错提示疯狂弹出。
刘备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是他潜意识里担忧过却始终逃避的问题，被她如此赤裸裸地揭露并演示出来。
防御机制……他声音干涩，我还没……
不是还没，是根本没系统性地考虑。王昭君打断他，语气不留情面，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建设性，需要引入动态自适应滤波和异常行为模式库进行实时比对，虽然会增加计算开销，但这是活下去的前提。
她说话时，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耳际。刘备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不是因为厌恶，而是某种被说中心事、又被强行注入力量的战栗。他发现自己竟能完全跟上她的思路，甚至在她停顿的间隙，本能地补上几句关键代码的实现逻辑。
他们之间的交流，没有丝毫暧昧，只剩下冰冷硬核的技术碰撞，却比任何暖昧都更让刘备心惊。她懂，她是真的懂！而且眼光毒辣，直指核心。
几个小时在高度专注中飞逝。当刘备敲下最后一个回车，看着优化后的程序在模拟极端环境下依旧稳定运行时，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后背竟已被汗水浸湿，不是因燥热，而是精神极度亢奋后的虚脱。
他靠在椅背上，第一次主动看向王昭君，眼神复杂至极：你……到底是谁一个外语系的学生，绝无可能有这种程度的计算机架构和算法功力。
王昭君放松地靠回椅背，拍了拍沾了灰的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疏淡：一个能看到你价值的人。这就够了。
她站起身：今天先到这里。‘智蚁’的雏形比我想象的更有潜力，但漏洞也多得像是筛子。下次，我们讨论一下数据来源和初期冷启动的策略。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等等！刘备脱口而出。
王昭君停在门口，侧头回望，光影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刘备喉结滚动，许多问题堵在胸口，最终却只挤出一句：论坛……那张照片……他无法忽视，那照片带来的风暴远超他的预期，也彻底打乱了他原本打算默默无闻直至毕业的计划。
王昭君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似笑非笑：那不是正好省了前期宣传的麻烦。刘备，从现在开始，盯着你的人会很多。要么在唾沫星子里淹死，要么就用事实把他们的嘴堵上。
她拉开门，午后的强光瞬间涌入昏暗的机房，勾勒出她利落离开的背影。
门轻轻合上。
机房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机器低鸣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属于她的那一丝冷冽香气。
刘备独自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焕然一新的代码。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长时间敲击键盘而微微发红的手指，又下意识地碰了碰锁骨上那依旧明显的红痕。
耻辱感仍在，但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一种被强行点燃、无处发泄的野心和力量感——正疯狂地冲刷着那点残存的自尊。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
……
接下来的几天，夏大校园里的风向变得微妙。
论坛热帖依旧飘在首页，但主角之一的王昭君对此视若无睹，照常上课、去图书馆，气质依旧冷艳，对任何旁敲侧击的打听都回以冰封般的沉默。而另一主角刘备，则彻底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他不再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不再去食堂，甚至不再回宿舍过夜。有人传说他把自己锁在了图书馆顶楼的老机房，也有人赌咒发誓看到他深夜在实验楼偷电蹭服务器。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但琴房事件的热度却在当事人诡异的沉默和缺席下，慢慢从香艳八卦，转向了一种更扑朔迷离的猜测。
你说……刘备是不是受刺激太大，躲起来哭了
哭我看不像，那天有人碰到他，眼神吓死人，跟要吃人似的。
王昭君到底跟他什么关系啊真谈恋爱了
谈什么恋爱，我看是王昭君耍他玩呢，毕竟那位大小姐脾气出了名的怪……
不像，我听说王昭君真的去找过他好几次，都在老机房！
流言纷纷，却丝毫影响不到机房里的两人。
王昭君每天都会准时出现，有时带着外面买的咖啡和三明治，毫不客气地分给刘备一半。他们的交流几乎全部围绕智蚁项目。她不再只是提出尖锐问题，更开始提供详实的解决方案、优化思路，甚至默写出一段段精妙绝伦的算法实现，其老辣程度让刘备这个计算机本系高材生都感到震惊骇然。
她像是脑子里装着一个来自未来的技术库。
争论、调试、推翻、重来……机房里气氛时常紧绷如弦。王昭君的专业和冷酷彻底碾碎了刘备最后那点因为性别或院系而产生的轻视。他全身心投入，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她展现出来的一切，同时又被她近乎严苛的要求逼出所有潜能。
偶尔筋疲力尽间隙，他会看着她冷静侧脸，心头疑云更重，但更多的时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他清晰地感觉到，智蚁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进化，脱胎换骨。
这天深夜，机房只剩他们两人。
一个关键模块调试成功，运行流畅。
刘备靠在椅背上，极度疲惫，眼底却燃烧着灼人的光亮。他忽然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她：为什么帮我
王昭君正收拾东西，动作没停，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说了，我赌你这个人。
赌注呢刘备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你想要什么股份技术授权还是等我成功后……
王昭君终于停下动作，转过身，直面他的目光。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刘备，她说，我要的，你现在给不起。等你真正站到那个位置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她拿起包，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别忘了，你锁骨上的痕迹，还没消。
门轻轻合上。
刘备独自坐在黑暗中，屏幕的光映着他剧烈闪烁的瞳孔和骤然滚烫的耳根。他下意识地抚摸锁骨，那细微的刺痛感，此刻却像烙印一样滚烫。
他忽然意识到，王昭君赌的，或许远不止他的技术和他的未来。
而她留下的这句话，比论坛上那成千上万条的猜测和调侃，更像一个无声却惊心动魄的宣示。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