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7页)
三个怪物停下了所有动作,像烂泥塑的雕像杵在那儿,但它们那没了眼皮、只剩窟窿的眼窝全朝着我。
不是看,是钉,带着一种死物般的贪婪。
跑!
这念头刚冒出来,身体还没动,它们就动了。
没有之前的狂乱扑咬。
那个拿羊角锤的怪物,拖着步子,一步一步,像送葬的,径直朝我逼过来。
另外两个左右散开,封死了门和窗户的方向。喉咙里没了那种咕噜声,死寂一片,只有它们沉重的脚步踩在朽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骨头在磨擦。
压迫感像铁箍一样勒住胸口。
我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土墙,卷了刃的铁锹挡在身前,手心里全是冷汗,滑得快要握不住。
它们逼得极紧,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腥腐恶臭直冲脑门。拿羊角锤的怪物离我不到三步,那只烂手慢慢抬起,锈迹斑斑的锤头晃动着,对准了我的脸。
不能死在这儿!不能像耗子嘴一样烂掉!他妈的根源!在太爷身上!
疤脸提过,太爷死前疯疯癫癫,把自己锁在西屋炕底下那个腌酸菜的破坛子里,抱着本脏东西不撒手。4
那坛子!就在我身后土炕的塌陷角落里!
求生的蛮力猛地炸开。
我发一声喊,不是冲怪物,是冲着自己快僵掉的腿。
身体像被抽了一鞭子的瘸驴,猛地往侧面一扑,铁锹胡乱朝挡路的怪物腿上一扫,不管打没打中,借着那股反冲的劲儿,几乎是连滚带爬,撞翻了炕头堆着的破烂被褥,扑向炕角那个盖着厚厚一层灰、半埋在塌陷土砖里的黑陶酸菜坛子。
坛子冰凉、油腻,一股子几十年没散干净的酸腐气。
我像疯狗刨洞,指甲都掀翻了,拼命扒拉开压在上面的碎砖烂泥,坛口被一块破油毡布和粗麻绳死死捆着。身后腥风扑来,我能感觉到那只羊角锤带起的风砸向我后脑勺!来不及了!
噗!
锤子砸进我旁边的土炕,深陷进去,震得我半边身子都麻了。我不管不顾,抓住那粗麻绳,用全身力气死命一拽!
嘎嘣!
麻绳断了。油毡布被扯开。
一股浓烈的、带着土腥和某种陈年腥臊的恶臭猛地从坛口喷出来,顶得我差点闭过气。坛子里黑乎乎的,我手伸进去胡乱一掏,摸到的东西让我头皮瞬间炸开,滑腻腻的,像浸透了油的烂皮革,带着一股死肉放了百年的阴冷。
是本册子。
硬皮封面,但那皮子绝不是牛皮猪皮。
颜色暗红发黑,纹理粗砺得硌手,摸上去有种诡异的弹性,像是...风干的人皮。册子边缘被啃过,缺了几块。
翻开,里面的纸张是粗糙的草纸,发黄发脆,爬满了深褐色的霉斑和干涸发黑、像血迹的污渍。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霉味、血腥、土腥和难以形容的动物骚臭扑面而来。纸页间甚至簌簌掉下几根细小的、白色的蛆壳。
字写得歪歪扭扭,像蚯蚓爬,是太爷的手迹:九月十六...天大旱...赈灾银到了...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堆在库房里...像座小山...心痒...痒得睡不着...
我手指哆嗦着,眼睛被那恶臭熏得刺痛流泪,拼命往下扫。后面几页字迹更潦草、更癫狂,透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成了!成了!黄大仙显灵了!它要吃‘新娘子’!要‘人样’的!抓不着黄花闺女...风险太大...西郊乱葬岗...挖了具刚下葬的女尸...臭了...烂了...黄大仙嫌脏...不吃...吐了老子一脸黑水...
翻页的手指黏上了恶心的粘腻感。
...黄大仙...它...它要活的!还要穿白的!他妈的...老子豁出去了!...城西野猴山...蹲了三天...套了只最肥的母狒狒...毛长...屁股红得晃眼...像不像个新娘子...像!真他妈的像!...
...教堂!对!那洋庙!洋鬼子的神...压得住!...老子半夜翻墙进去...撬了储藏室...嘿!真他妈有!一件洋婆子穿过的白纱裙子...旧是旧...够白!...给那母狒狒套上!...畜生劲儿大...抓了我好几道...血淋淋的...值!...
...钉!往死里钉!...那教堂十字架...最高!最显眼!...铁钉子...三寸长...从它那红屁股中间...噗嗤!...穿过去!钉死在十字架横梁上!...脚爪子...手爪子...全他妈钉穿!...叫!叫得真惨!像他妈女人哭!...黄大仙满意了!...风里都是它咯咯的笑声...
刚看到钉死在十字架那几个字,一股冰冷坚硬的触感狠狠抵在了我的左眼球上!
是锤子!
羊角锤那锈蚀冰冷的尖端!死死抵在我的眼皮上,只要再往前送一点点,就能像扎破鱼泡一样扎爆我的眼珠子!
滑腻的锈腥味钻进鼻孔。我浑身肌肉瞬间绷死,血都凉了,汗毛根根倒竖,后颈的皮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抽动。眼球在压力下传来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恐惧。
那本恶心的皮册子啪嗒掉在腿边,翻开着。
就在锤尖抵住眼球的瞬间,册子这页的底部,一幅潦草的、用黑红墨水画的草图,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滋啦一声烫进了我的脑海!
图分两半。左边画的,就是刚才看到的:一只被剥了皮的、血肉模糊的狒狒骨架,套在一件破烂的白纱裙子里,扭曲地钉在一个歪斜的十字架上,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蛾摩拉新娘。
右边画的,是一个人。
不是完整的。
是剥皮的步骤!
步骤旁边还有密密麻麻、蝇头小字般的注释。画得极其精细,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冷静:如何从后颈下刀,顺着脊椎一路剖开皮肉,像剥兔子皮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整张皮完整地剥下来,不能破一点口子......剥下的皮还带着湿漉漉的热气......
旁边另一幅小图:如何将这还冒着热气的人皮,趁热绷紧在另一副粗壮的、带着筋络残肉的狒狒骨架上......
旁边标注:狒骨需壮硕雄体,取其蛮野之力......最后,那副披着人皮的狒狒骨架,被同样扭曲地钉在另一个十字架上,与那新娘相对。
标题是: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