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4页)
他一向是个很体面的人,话说到这里,也便够了。
我转身去找周砚。
周砚正在铺子门口张望,见我来了,急忙迎上来。
我伸手拂去他肩上落的柳絮,他愣了下,随即紧紧握住我的手。
那掌心很粗糙,带着些茧子,但是让我很安心。
8
我和周砚顺利成婚了,日子过得简单又幸福。
自那日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谢元郁。
只是偶尔在睡梦中,会恍惚看见那个站在书院海棠树下的少年。
但睁开眼,是周砚均匀的呼吸声落在耳畔,温热的手掌无意识搭在我腰间,像守着最珍贵的宝贝。
立春那日,周砚天不亮就出了门。
傍晚时分神神秘秘地蒙住我的眼睛,牵着我来到河边。
睁眼时,整条清河浮满了花灯,烛光映着水面,像撒了一把碎金。
更让我吃惊的是,每盏灯罩上都绣着我的小像——有低头绣花的,有在灶前做饭的,还有撑着油纸伞在雨中等他的。
“九十九盏。”周砚耳尖通红,“从七岁到今年,一年一盏。”
他告诉我,我们初见竟是在儿时的庙会上。
那时他被人抢了糖人,是我叉着腰吓跑了那些顽童。
他憋红了脸也没能道出一句谢,却把这份感激记了半辈子。
“现在补上。”他突然端正衣冠,像少年郎般对我深深作揖,“多谢娘子当年仗义相救。”
晚风拂过河面,花灯顺流而下,像散落的星辰。
我望着这个记了我半辈子的男人,忽然明白,有些缘分早已埋下种子,只等时光让它开花结果。
又三年,京城传来清平公主改嫁的消息。
周砚听到消息时,正抱着女儿逗她叫爹爹。
他偷瞄我的眼神太过明显,惹得怀里的娃娃咯咯直笑。
“后个儿去县城看看新铺面?”
我接过女儿,捏了捏他发红的耳垂。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比带划地说起要打通隔壁铺子,再招两个绣娘。
夕阳透过窗纸,在他眉宇间跳跃,那些细小的绒毛都染成了金色。
夜里落了雨,周砚怕我踢被子,特意多加了条绒毯。
他粗糙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发尾,带着常年分绣线磨出的茧子,温暖又踏实。
“睡吧。”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明早给你蒸枣泥糕。”
雨声渐密,我靠在他肩头,忽然发觉记忆里谢元郁的模样已经模糊了。
那些曾以为刻骨铭心的纠葛,终究抵不过枕边人日复一日的温暖。
谢元郁番外。
我十岁那年,谢家满门抄斩。
父亲被押上刑场前,死死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肉里:“元郁,记住,谢家没有通敌叛国。”
后来,我被发卖为奴,像牲口一样被人挑拣。
直到那个瘦小的姑娘攥着一把铜钱,在人牙子鄙夷的目光中,牵起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暖,掌心有粗糙的茧子,却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活着。
起初,我只是感激她。
她给我饭吃,给我衣穿,甚至当了她娘留给她的银簪子,给我买笔墨纸砚。
我躲在柴房里写字,手指冻得通红,她就偷偷把热汤塞给我,自己饿着肚子说:“吃过了”。
可渐渐的,我发现,我不仅仅是想报答她。
她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像夏夜河畔的萤火;她生气时,会鼓着腮帮子,像只偷藏了松子的松鼠;她绣花时,总爱咬唇,认真的模样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