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页)
消毒水的气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时,沈墨白正俯身给病床上的小男孩掖被角。小家伙刚发过烧,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呼吸声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爸爸。
软糯的童音突然响起,沈念抓住他白大褂的下摆,掌心带着刚退烧的微汗,耿叔叔还会来吗
沈墨白的动作顿了半秒,指尖触到被单上细密的褶皱。窗外的梧桐叶被晚风掀起,碎金般的月光漏进来,恰好照亮他腕骨处淡粉色的疤痕
——
那是五年前试图挣脱束缚时,被铁链磨出的印记。
不会了。
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念念要好好睡觉,明天还要做检查。
话音未落,走廊里突然传来金属器械坠地的脆响,紧接着是护士慌乱的道歉声。沈墨白下意识将沈念往怀里拢了拢,这个动作让他后颈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领。五年了,他总能在最平静的时刻,听见那些属于过去的锁链声。
病房门被推开时,消毒水的味道突然被雪松味的古龙水冲散。耿骁倚在门框上,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金丝眼镜后的眼镜像结了冰的湖面,正落在沈墨白护着孩子的手上。
沈医生,
耿骁慢条斯理地解着袖扣,银质的扣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五年不见,你倒是把‘鸠占鹊巢’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念吓得往沈墨白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沈墨白站起身,白大褂在身侧划出一道紧绷的弧线,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耿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你出去。
出去
耿骁轻笑一声,步步逼近,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沈墨白,你偷走我的东西五年,现在跟我谈规矩
他的目光扫过沈念惊惧的小脸,最终定格在沈墨白紧抿的唇上。五年前那个总是低着头,连说话都带着颤音的人,如今眼神里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像淬了冰的火,又冷又烫。
念念是我一个人的。
沈墨白将孩子护在身后,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当年的事,是你强迫我,我没有义务替沈雪……
闭嘴!
耿骁猛地掐住他的下颌,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那块脆弱的骨头,提她你也配
沈墨白被迫仰起头,脖颈拉成一条紧绷的线。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清晰地看见耿骁眼底翻涌的戾气,和五年前那个雨夜如出一辙。
那天沈雪穿着高定礼服,端着香槟在宴会上笑得花枝乱颤,对着围上来的名媛们玩笑般抱怨:结婚生孩子想想都可怕,我哥要是能替我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站在角落的耿骁端着酒杯,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的沈墨白身上。那个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却跪在地上正在给宾客处理伤口的男人,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安静得像幅画。
没人知道,沈墨白是双性人。这个秘密被沈家小心翼翼地藏了二十多年,却在沈雪和耿骁的联姻协议上,成了最致命的破绽。
沈医生,
耿骁的声音带着酒气,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小雪不想生,不如你替她
沈墨白手里的医药箱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碘伏洒了一地,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他猛地回头,撞进耿骁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温度,只有一场蓄谋已久的算计。
耿先生,请你自重。你是我妹夫...
他攥紧了手里的纱布,指节泛白。
自重
耿骁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你以为躲得掉沈家拿了耿家的好处,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沈墨白不愿回想的噩梦。他被耿骁囚禁在郊外的别墅里,窗户装着铁栏,门被锁死,每天都有医生来检查他的身体。耿骁总是在深夜出现,带着一身酒气,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小墨白,乖一点。
他抚摸着沈墨白的脸颊,动作轻柔,眼神却冷得像冰,等你生下孩子,我就让你走。
沈墨白试过逃跑,换来的却是更加偏执的囚禁。耿骁把他锁在卧室里,用铁链拴住他的脚踝,冷眼看着他挣扎:别逼我对你更狠。
身体的变化比精神的折磨更让人绝望。孕吐、嗜睡、情绪失控……
那些属于女性的生理反应,让他一次次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他看着镜子里日渐臃肿的身体,第一次明白了沈雪那句玩笑话背后,藏着怎样的残忍。
直到孩子七个月大时,他趁着耿骁出差,用藏起来的发夹撬开了锁。那天暴雨倾盆,他光着脚在泥地里跑了很久,脚踝上的锁链磨得血肉模糊,最终体力不支倒在路边,被路过的货车司机救走。
逃离别墅后的日子,沈墨白像惊弓之鸟,一路颠沛流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这个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打掉。这是耿骁强加给他的枷锁,是那段屈辱过往的证明,他一秒钟都不想再与那个男人有任何牵扯。
他辗转找到一家偏远的私人诊所,当医生告诉他怀孕月份太大,手术风险极高时,沈墨白几乎是跪着求对方。医生,求求你,帮我做掉吧,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他的声音嘶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可医生看着他隆起的腹部,摇了摇头:小伙子,不是我不帮你,这么大的月份,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被拒绝后,沈墨白没有放弃。他自己就是医生,清楚手术的风险,但他更清楚这个孩子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开始查阅各种资料,试图找到能让孩子流产的方法,可每一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更让他绝望的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
对麻醉过敏。这是他作为医生最大的讽刺,也是横亘在他面前最难以逾越的鸿沟。如果不能麻醉,那意味着任何手术对他来说都是炼狱。
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沈墨白的身体越来越沉重,精神也濒临崩溃。他常常在夜里被噩梦惊醒,梦里全是耿骁冰冷的眼神和铁链拖地的声音。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