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第2页)
谢云景是审视中的了然,沈桃桃是惊讶中的猜测,陆夫人是纯粹焦急和疑惑,周寡妇是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周莹则是瞬间的慌张后强装的平静。
一种压抑的暗流在小屋中无声涌动。
陆夫人的声音焦灼:“阿鹂,阿鹂醒醒,是我,陆嫂子。”
她一边快速解开阿鹂的袄子散热,一边习惯性地去搭她的腕脉。
借着陆夫人检查的姿势,沈桃桃的目光也落在了阿鹂露在外的双手上。
那双手,十指纤细,本该是一双捻起兰花指,唱念做打的手。
但此刻,那指尖有好几处都崩裂开了,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已经凝固的深褐色血渍,仿佛经历过极其剧烈的抓挠。
陆夫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阿鹂双手的伤痕,眉头皱得更紧:“这是怎么弄的?风寒……怎会抓出这样的伤?”
她翻开阿鹂的眼睑查看,又侧耳贴近她的胸口听呼吸音。
阿鹂迷迷糊糊间似乎对别人靠近有所反应,身体猛地又是一阵剧烈抽动,双手无意识地朝空中乱抓。
“啊……滚开……别过来……”破碎的字眼从她烧得干裂的唇间漏出,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陆夫人面色凝重地直起身:“情况不太好。风寒倒还是其次,惊吓过度,五内紊乱,心神溃散。这种病症极为凶险,若不得疏解,恐成痼疾……甚至……性命堪忧。”
她语气严峻,“我医术浅薄,需得请我家那口子过来仔细诊治施针才行。”
沈桃桃的心已经完全沉入谷底。
那双带着血丝劈裂的指尖,那句“滚开……别过来”的惊恐呓语,再清晰不过的将她心底那个最可怕的猜测,串联了起来。
刚刚她看到宋三尸体时,就注意到他的胸膛上那片被狼爪抓过的皮肉上,除了齿痕,还有一些细长的不规则的抓挠痕迹。
那痕迹很小,仿佛是女子在反抗中留下的印记。
“我去喊我家那口子。”陆夫人说着就要转身冲出去,情势危急半分耽搁不得。
“等等,”沈桃桃突然开口,声音里是强自压抑的冷硬。
她吸了口气,“谢爷……外面风太大了,我这身上……像是着了点凉气,有点发冷。”
她转向一旁始终沉默,却将所有微澜都纳入眼底的谢云景,声音刻意放软了些,“谢爷,劳烦您……帮我去趟我家,取件厚棉袄。”
这请求来得突兀又刻意。
谢云景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沈桃桃一眼。
他薄唇紧抿,没有立刻应声,那沉默里蕴含的不赞同几乎压得沈桃桃喘不过气。他能猜到她试图掩盖什么。
“谢云景?”沈桃桃被他看得心头发虚,却梗着脖子又催促了一声,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恳求,“外面风真的大,吹得骨头缝里都冷。”
静默了几息。
“好。”谢云景最终开口,只冷冷地说了一个字。
他的目光在瑟瑟发抖的周寡妇,低头死死拧着布巾的周莹,以及炕上烧得神志不清的阿鹂脸上极快地掠过,不再看沈桃桃,利落地转身,推门消失在了外面的风雪中。
听着那踏雪的声音远去,沈桃桃紧绷的神经才略略松弛了一丝。
她知道自己支开谢云景的把戏太拙劣,他定然起疑,但也顾不得了。
屋内只剩下她们四个女人。
沈桃桃的目光越过烧得浑浑噩噩的阿鹂,直直地刺向低着头的周莹,“阿鹂的衣裳和鞋,怎么会沾了雪水,湿得那么透?”
周寡妇刚刚报信时,外面风雪也不小,都没让一个人从头到脚都湿透,阿鹂的状态更像是长时间浸在积雪中。
周莹手里的湿布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那低垂着掩藏一切的眼神终于抬起,霍然看向沈桃桃。
眼底有被窥破秘密的惊惶,她看了一眼身边惊恐的几乎要缩进角落的周寡妇,又死死盯住沈桃桃那张写满“我知道”的脸,歪着头捂住嘴,像是在吞咽巨大的苦楚。
“她……没有去哪。”周莹的声音极其艰难,“她今天早上……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去北山那边……下套子……想抓只山兔,不小心……”
她顿住了,仿佛找不到合适的词,又像是回忆起了极其恐怖的场景,“不小心……踩塌了雪窝子……陷进去了……雪很深,费了好大劲才爬出来……”
这解释乍听合理,但细想漏洞百出。
北山下套子,那离宋三出事的野狼谷不远,这时间点简直精准地撞上了。
沈桃桃没有说话。
她没有问阿鹂为什么大清早跑去和周莹一起下套子,也没追问周莹为何突然变得愿意解释。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深深地看着周莹那双交织着疲惫和挣扎的眼睛。
她目光平直地望向周莹,半晌才缓缓地开口,声音很轻却有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越过所有的隐瞒,直抵那些被鲜血覆盖的真相:
“周莹姐,我不是衙门里的捕快。也不是来揪出一个‘杀人凶手’送去砍头的。”
她的话语顿了一顿,视线落回到阿鹂的身上,那姑娘眼角的泪水滑落进乌黑的鬓发里。
“我来,是因为我看到了宋三的尸体。”沈桃桃的声音低缓,“看到了地上挣扎的拖痕。”
她抬起视线,目光如沉静的井水,没有任何波纹,“我想知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或许还能……补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