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赵云知道硬拼不可取,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又带着伤(前日赶马贼时不慎扭伤了脚踝)。他迅速扫视四周,看到左侧山路较陡,甲士难以展开,便拨转马头,催着黄骠马往左侧冲去。黄骠马虽不及赤兔神骏,却也灵性,奋力在泥地里奔跑,四蹄深陷,溅起泥水。
想跑没那么容易!吕布冷笑一声,拍了拍赤兔的颈子,赤兔,追!
赤兔如一道红闪电般冲了出去,速度惊人,不过片刻就追了上来。吕布的方天画戟带着破空声扫来,赵云回身格挡,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开裂,鲜血顺着枪杆流下,染红了银色的枪身。铛的一声巨响,枪戟相撞,火星四溅,赵云被震得手臂发麻,险些握不住枪。
不错啊,有点力气。吕布狞笑,画戟再次挥来,招招狠辣,都往赵云要害招呼。赵云只能边打边退,他的枪法灵动,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要害,可甲士们越来越近,长矛的寒光在身侧闪烁,让他难以施展。
肩头忽然一痛,竟是一名甲士趁机用长矛扫中了他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衣,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赵云闷哼一声,力道一松,吕布的画戟趁机扫来,他躲闪不及,只能用枪杆硬挡,咔嚓一声,枪杆竟被打折了一截!
黄骠马受惊,人立而起,赵云险些坠马。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射中了黄骠马的后腿,马痛得悲鸣一声,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赵云踉跄着爬起来,握紧断枪,后背却撞上了一块巨石,已是退无可退。甲士们围了上来,长矛直指他的胸膛,吕布骑着赤兔慢悠悠走近,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小白脸,这下跑不了了吧
赵云咬紧牙关,额头渗出冷汗,伤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可他依旧挺直脊梁,眼神里没有屈服:吕布匹夫,休想我屈服!
嘴硬!吕布不耐烦地挥手,把他给我绑了!
就在甲士们伸手去抓赵云的瞬间,一道栗色身影如闪电般从山腰的草丛里冲了出来——是野马!她奔得极快,鬃毛飞扬,像一道栗色的旋风,直接撞向最前面的甲士。那甲士没防备,被撞得飞了出去,长矛脱手落地。
是你这野种!吕布认出了野马,眼神一沉,正好,连你一起抓了,给赤兔当个伴!
野马没理会他,冲到赵云身边,用脖颈紧紧蹭着他的脸,眼神里满是急切。赵云看着她,心头一暖,又有些担忧——他知道野马的性子,一旦认定,便不会放手,可眼前的险境,她一个匹马可怎么应对
野马,别管我……赵云刚想说让她走,野马却忽然用鼻尖顶了顶他的腰,又用脖颈往自己背上拱,意思再明显不过:上来!
赵云一怔,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忽然明白了。他不再犹豫,忍着剧痛,抓住野马的鬃毛,翻身跃上了马背。这是他第一次骑在她背上,她的脊背宽阔而温暖,奔跑时的颠簸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坐稳了!赵云低声说,他知道野马能听懂。
野马长嘶一声,四蹄腾空,转身就往山顶冲去。她跑得极快,在陡峭的山路上如履平地,灵活得像一阵风,甲士们的长矛根本碰不到她的皮毛。
追!给我追!吕布气得怒吼,催着赤兔追了上去,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
5
崖边一搏,风碎马鸣
野马驮着赵云在山路上狂奔,蹄子踏过碎石,溅起泥水。赵云伏在她背上,一手紧紧抓住她的鬃毛,另一手捂着流血的肩膀,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湿了衣衫。可他没有说让她走,因为他知道,这匹烈马一旦决定驮着他,就绝不会独自离开。他能做的,就是相信她,陪着她。
野马,往左边跑,那里有片松林,树密,他们追不上。赵云贴着她的耳朵说,他熟悉这一带的地形,松林里灌木丛生,赤兔体型高大,难以穿行。
可野马没有往松林跑,反而继续往山顶冲,速度越来越快,像是在和什么赛跑。赵云有些疑惑,却没有再劝——他相信她的判断,这匹在草原上长大的马,对危险的直觉比谁都敏锐。
风声里,赤兔的蹄声越来越近。跑啊!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吕布的怒吼像炸雷,震得山谷嗡嗡作响,赤兔的鼻息几乎喷到野马的尾巴上。赤兔还在嘲讽,声音里带着被金鞍驯化后的傲慢:野种!别白费力气了!你跑不过我,他也逃不过奉先将军的手掌心!当年选你真是瞎了眼,看看我现在的金鞍,再看看你驮着个快死的废物!
野马充耳不闻,只把耳朵贴得更紧,听着背上赵云的呼吸。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却也能感受到他的信任,这份信任,比赤兔的背叛更让她坚定。她记得赤兔的金鞍,记得那些冰冷的誓言,可赵云的温柔是真的,他的尊重是真的,他说让你自由时眼里的光,和曾经赤兔的光不同,那光里没有占有,只有纯粹的善意。
她跑过陡峭的山坡,跳过横在路中的枯木,灵活得像一阵风。有几次,赤兔几乎要追上,吕布的画戟带着风声扫来,都被野马险之又险地避开——她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改变方向,利用地形甩开距离,这是草原赋予她的本能,是金鞍束缚不了的野性。
山路尽头,竟是一道断崖。崖深不见底,底下是翻滚的云雾,像巨兽张开的巨口,吞噬着一切光线。对面的山峰隔着丈余宽的深渊,崖边的碎石还在不断往下掉,坠入云雾中无声无息,连回音都听不到。
赵云心头一沉,这道断崖他知道,牧民们都说这是断魂崖,从未有谁能从这边跳到对面。野马,停下!他拍了拍野马的脖颈,我们往回跑,从侧面的陡坡下去,那里他们不敢追!
可野马没有停,反而放慢了速度,在崖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追来的吕布和赤兔。她的呼吸有些急促,鬃毛贴在汗湿的皮肤上,可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
吕布骑着赤兔追到崖边,看到眼前的绝境,哈哈大笑起来:小白脸,野种,这下看你们往哪儿跑!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点罪!他勒住赤兔,甲士们也围了上来,形成合围之势。
赵云握紧拳头,伤口的疼痛让他浑身发抖,可他依旧挺直腰背,对吕布怒喝:吕布!你若敢伤她,我定不饶你!
伤她吕布嗤笑,等抓住你,这匹马我正好杀了吃肉!
就在这时,野马忽然转过身,用鼻尖蹭了蹭赵云的手,像是在安慰。她的眼神异常温柔,和平时那匹桀骜不驯的烈马判若两马。赵云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要停止跳动:野马,不要!那太危险了!我们宁死也不……
野马没有听,她忽然低下头,用脖颈轻轻拱了拱赵云的腰,像是在说坐稳了。然后她掉转方向,面对着对面的山峰,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四蹄在崖边刨着泥土,积蓄着力量。
她想干什么吕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哈哈大笑,这野种疯了!想跳过去简直是找死!
赤兔也看着野马,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或许是想起了曾经一起追风的日子,它竟没有嘶鸣,只是静静地站着。
赵云的眼眶红了,他知道这匹烈马的性子——她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她想护的人,拼了命也要护到底。他不再劝阻,只是紧紧抓住她的鬃毛,在她耳边轻声说:野马,别怕,我陪着你。
野马像是听懂了,长嘶一声,声音清亮,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她猛地发力,四蹄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深渊!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赵云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死死抱住野马的脖颈,看着深渊在身下张开巨口,云雾翻涌,像要把他们吞噬。
他看见野马的鬃毛在风里飞扬,看见她眼里那股非赢不可的执拗,忽然懂了这匹烈马的心意:她不是要牺牲,是要赢,要带着他一起活下去,要证明自由的风,比金鞍的束缚更有力量。
砰!
前蹄重重落在了对面的崖边,碎石飞溅。成功了!赵云几乎要喊出声,可还没等他松气,就感觉到野马的身体猛地向后倾斜——对面的崖边泥土本就松动,被她全力一踏,竟瞬间崩塌了一大块!
野马!赵云失声大喊。
他看到野马的后蹄已经悬空,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后倒去。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却很快被温柔取代,最后看了赵云一眼,像是在说我做到了,你要好好活。
赵云伸出手,却只抓到一缕飞扬的鬃毛。他眼睁睁看着那匹栗色的马,带着她未散的野性与执拗,带着他们半年来的陪伴与信任,坠入了深不见底的云雾里。没有惨叫,只有风声呜咽,像是她最后一声不屈的嘶鸣。
不——!赵云瘫坐在崖边,泪水汹涌而出,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痛得无法呼吸。
对面的吕布愣住了,连举着画戟的手都停在半空,他没想到这匹马竟真的敢跳,更没想到她会……赤兔忽然焦躁地刨着蹄子,仰起头发出一声悲鸣,声音凄厉,金鞍上的银铃叮当作响,却再也唤不回那匹敢与风赛跑的栗色母马。它看着深渊,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傲慢,只有无尽的悔恨。
赵云趴在崖边,望着云雾翻滚的深渊,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摸了摸马鞍上残留的温度,那是野马最后的倔强。他想起初见时她警惕的眼神,想起暮春时她躲在树后探出头的模样,想起她舔舐他伤口时的温柔,想起她护送他回家的夜晚,想起她最后那温柔的一眼——这匹放荡不羁的马,一旦认定了要护的人,便赌上了自己的一生。
后来,赵云骑着新的战马驰骋沙场,白袍银枪,成了万人敬仰的常山赵子龙。他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救阿斗于危难;他在汉水之战中偃旗息鼓,吓退曹操大军。可没人知道,每逢路过有悬崖的地方,他总会停下,望着深渊出神。有人说他在思念故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等一阵风,等风里传来那匹栗色母马的蹄声,等那个带着一身野性、用性命搏他生机的身影。
而赤兔马跟着吕布征战四方,金鞍越发华丽,名气越发响亮,却总在某个深夜,对着月亮刨蹄悲鸣。它或许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比金鞍和虚名更重要,比如草原上的风,比如那匹敢爱敢恨、活得比烈火还烈的野马。可风停了,野马也永远留在了那道悬崖下,成了它一生都望尘莫及的自由与执着。
草原的风年复一年吹过,悬崖边的青草枯了又荣,只有那道深渊,永远藏着一个关于野性、认定与搏命守护的故事。每当风起时,仿佛还能听见一匹栗色母马的嘶鸣,清亮而自由,在山谷间一遍遍回响,从未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