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朱颜辞镜人辞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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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在城郊那片被夜幕笼罩的公路旁,一辆深蓝色跑车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冷冽的气息。沈知岚,身形修长,一袭白色风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怀抱着与自己身形相仿的硅胶假人,那假人肩头的白纱裙,宛如月光下的幻影,与她曾经钟爱的款式别无二致。

沈知岚的眼神空洞而决绝,她轻轻打开车门,将假人安置在驾驶座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沉睡中的爱人。随后,她从精致的手提包中掏出手机、身份证,一一摆放在假人的膝头,这些物件曾是她作为顾太太身份的象征,如今却要成为替她存在的物证。

紧接着,她拎起油桶,琥珀色的汽油如汹涌的瀑布般倾洒在车内,皮革座椅、羊绒脚垫瞬间被油液浸透,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当火苗蹿起的那一刻,沈知岚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那些被背叛、被污蔑、被囚禁的过往,如鬼魅般在她的瞳孔中明灭闪烁。

再见了,过去的沈知岚。她的声音轻如呢喃,却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罢,她转身拖着行李箱,毅然决然地走向无尽的黑暗。身后,跑车在火舌中痛苦地扭曲、炸裂,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空染成了骇人的血色,恰似她这些年为家所付出的心血,在这熊熊烈火中被焚烧得片甲不留。

时光悄然倒回五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豆大的雨点如子弹般砸向地面,世界被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沈知岚身着真丝睡裙,匆匆奔向便利店。丈夫顾淮远在外应酬,喝到胃出血,家中的胃药又刚好吃完,她满心焦急,只想尽快为丈夫买到药。

然而,命运的黑手却在此时悄然伸出。在转角处,一辆银色轿车如脱缰的疯兽般直直冲来,沈知岚躲避不及,整个人被狠狠撞飞,膝盖重重地磕在马路牙子上,钻心的剧痛瞬间袭来,眼前的世界仿佛也随之扭曲。

知岚姐!肇事车主竟是苏韵荷,她慌慌张张地从车上下来,脸上却不见丝毫对伤者的关切。她径直走向满脸血污的沈知岚,像摆弄一个毫无生气的布娃娃般,将她往自己车的驾驶座里塞。沈知岚意识模糊,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任由苏韵荷摆布。

紧接着,苏韵荷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扳手,对着自己的膝盖狠狠砸下,沉闷的砰砰声混着她的啜泣在雨夜中格外惊悚:对不住了知岚姐,我儿子的心脏病需要天价手术费,淮远说只要我咬准是你撞的,就给我钱……

没过多久,顾淮远带着律师和警察匆匆赶来。他们看到的,是沈知岚醉驾撞人后妄图逃逸,苏韵荷受伤瘫坐路边的完美现场。顾淮远西装革履,身姿挺拔,此刻却满脸不耐,连听沈知岚辩解的心思都没有:监控都拍不清但韵荷膝盖碎成这样,你让我怎么信你没撞

法庭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顾淮远作为目击证人的证词,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向沈知岚。法官宣判有期徒刑三年的那一刻,沈知岚死死盯着丈夫胸前那枚自己亲手别上的袖扣,只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心中的爱意在这猜疑与背叛中,彻底烂成了泥。

女子监狱的铁窗冰冷而坚硬,将沈知岚的光阴切割得支离破碎。她身上的囚服早已洗得发白,再也没有机会穿上那些曾经温柔的连衣裙。

苏韵荷如同阴魂不散的鬼魅,隔三岔五就以探视之名前来折磨沈知岚。她踩着细高跟鞋,身姿摇曳,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如钳子般掐住沈知岚的下巴:顾太太呵,现在不过是个‘沈犯人’罢了。淮远每晚都抱着我喊你的名字呢,可真有意思……

话音未落,她扬起手,狠狠甩了沈知岚一个耳光,力道之大,让沈知岚整个人直接撞向了铁栏,耳边嗡嗡作响。

同监舍的老妇人实在看不下去,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塞给沈知岚一盒止痛膏,轻声安慰道:姑娘,忍到出狱,外面的天宽得很。

沈知岚默默将止痛膏藏在草席下,夜晚,她对着铁窗,一颗一颗地数着星星。她不知道这是第几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只知道每数一颗星星,就离出狱更近一天,离逃离这黑暗的深渊更近一步。

终于,出狱的日子来临了。春光明媚得有些刺眼,沈知岚拖着行李箱,缓缓走出监狱大门。行李箱的轮子碾过柏油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咯吱声,仿佛在诉说着她这些年的苦难。

顾淮远捧着一束红玫瑰,站在豪车旁。他西装笔挺,看上去与他们婚礼那日别无二致。然而,那红玫瑰再娇艳,也掩盖不住他眼中的敷衍。知岚,韵荷这些年为家操持,你去给她道个歉,送束花……毕竟你坐了牢,她心软,会原谅的。

他说这话时,指尖轻轻摩挲着婚戒,那戒指还是沈知岚当年用年终奖买的。

沈知岚紧紧攥着行李箱的拉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爱了二十三年的男人,如今竟要她向第三者赔罪风轻轻掠过耳畔,带着监狱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与眼前这荒谬的场景交织在一起,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顾淮远,你还记得吗记得我喜欢白玫瑰,不喜欢红的吗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当年,苏韵荷哭哭啼啼地前来投奔:知岚,我男人死了,孩子也没了,只剩我孤苦伶仃……

沈知岚心软,毫不犹豫地把她接进了顾家别墅。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引狼入室的开端。

如今,当她再次回到别墅,每一寸装潢都已换成了苏韵荷喜爱的法式洛可可风。走进儿童房,女儿顾雅茹的公主裙旁,赫然挂着苏韵荷女儿的碎花裙;儿子顾景川的足球奖杯旁,也摆着苏韵荷儿子的篮球奖牌。沈知岚静静地站在走廊,看着顾淮远温柔地给苏韵荷吹头发,看着孩子们亲昵地围着苏韵荷喊妈妈,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闯入者。曾经她拼命守护的家,早已被别人鸠占鹊巢,而她,似乎从未存在过。

她失魂落魄地来到曾经的舞蹈工作室。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吱呀一声,仿佛是岁月的叹息。墙上还挂着她当年获奖的大幅照片,镁光灯下,她旋转的裙摆如梦幻般美丽。然而,那些为了家庭而放弃的演出、推掉的巡演,如今只换来满室的尘埃与满心的荒凉。

就在沈知岚沉浸在回忆的痛苦中时,舞蹈教室的木门再次被推开。杨翠萍老师身着旗袍,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她是沈知岚当年的启蒙恩师,在国际舞蹈界堪称泰斗。

知岚,我等你五年了。杨老师轻轻握住沈知岚的手,掌心的温暖传递着坚定的力量,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当年为了婚姻放弃国际巡演,如今……愿意跟我去维也纳进修吗舞台不会辜负坚持的人。

沈知岚望着镜中自己黯淡无光的眼神,那些被家务琐事、被顾太太身份磨灭的舞蹈梦,在这一刻,仿佛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她下意识地低头摩挲着囚服上的编号,仿佛在与过去做着最后的决裂:我以为……您早放弃我了,以为您更属意苏韵荷……

杨老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中满是期许:在我这,没人能取代你。只要你愿意,我给你量身定制复出计划,你会在国际舞台上,比我更耀眼。

沈知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如雨下。这是五年来,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坚定地选择。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沈知岚。与杨老师谈妥进修事宜后,沈知岚回到别墅取私人物品。刚巧,顾淮远、苏韵荷与一双儿女一同走进电梯。电梯缓缓上升,突然,毫无预兆地骤停,灯光闪烁不定,如鬼火般阴森。沈知岚瞬间呼吸急促起来,她有幽闭恐惧症,当年就是因为怕黑,才总是在夜里等待晚归的顾淮远,久而久之,等成了习惯,也在这等待中渐渐迷失了自我。

我怕……她下意识地想抓住丈夫的手,却只见苏韵荷像只受惊的小鸟般扑进顾淮远怀里,瑟瑟发抖:淮远,我幽闭症犯了……

孩子们也跟着焦急地喊:爸爸快救韵荷妈妈!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三人簇拥着苏韵荷匆匆离开,将沈知岚独自一人丢在了漆黑的轿厢里。她蜷缩成一团,听着自己如鼓般的心跳声,心中一片悲凉。原来,在他们眼中,她连需要被救的资格都没有。

苏韵荷的狠辣远不止于此。她约沈知岚去城郊铁轨谈心,沈知岚虽心有疑虑,但还是去了。到了铁轨旁一处偏僻的地方,苏韵荷突然露出狰狞的面目,将沈知岚与自己一同绑在了铁轨上。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苏韵荷笑得格外诡异:知岚,淮远和孩子马上就来,他们只会救我——你知道吗当年我儿子的心脏病,是淮远暗中给的钱治的,他早偏向我了。

火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死神的咆哮。沈知岚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愤怒地质问:你就不怕遭报应

苏韵荷却在自己腿上划了道血痕,然后大声尖叫:救我!岚岚要杀我!

顾淮远赶来时,看都没看铁轨上的沈知岚一眼,第一反应便是抱起苏韵荷,还对着沈知岚大声呵斥:你疯了韵荷有心脏病!

生死关头,沈知岚爆发出惊人的毅力,她拼命挣扎,终于挣断了绳索。火车擦着她的衣角呼啸而过,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对顾淮远的爱,彻底死了。

死里逃生的沈知岚一瘸一拐地回到家,等待她的却是更刺骨的寒冷。苏韵荷颠倒黑白,哭哭啼啼地说沈知岚为测试顾淮远真心,自导自演绑铁轨。顾淮远居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她,还帮着苏韵荷将沈知岚推进了泳池。沈知岚在水里拼命扑腾,声嘶力竭地呼喊,顾淮远却搂着苏韵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别理她,她就是作。

若不是邻居听到呼救声报警,沈知岚恐怕就要溺毙在这所谓家的泳池里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终于,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家,早已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