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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冰冷的合金地面,如同冻结的湖面,吸噬着秦烽膝盖的温度,也吸噬着他心中最后一丝温度。博士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

母亲…苏晚晴博士…源点计划…实验品…容器…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墓碑,砸碎了他过往十八年构建的、关于自身存在的全部认知。垃圾场里刨食的艰辛,疤脸那些拾荒者的欺凌,晶雨警报下的亡命奔逃…所有挣扎求生的记忆,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荒诞而冰冷的色彩——那不过是一个被预设了命运的“实验品”在既定牢笼里的徒劳蹦跶。

右臂抑制器那幽蓝的呼吸光芒,每一次明灭都带来一阵尖锐的、被强行压抑的刺痛,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反抗。颈侧被电击的麻痹感和灼痛感还未完全消退,提醒着他在这里,他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只有被观察、被分析、被定义的“价值”。

“载体-07…”

这个冰冷的编号,像烙印般刻进了他的骨髓。

“情绪趋于稳定。核心能量波动回落至基线。建议:转移至观察单元。”冰冷的电子音在空旷的纯白空间内响起。

秦烽没有动。他依旧跪在那里,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剧烈喘息后的胸腔起伏逐渐平缓。愤怒和绝望的火焰并未熄灭,只是被强行压入了更深、更冷的冰层之下。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不再有初醒时的迷茫和剧痛下的疯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以及在这冰冷深处,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属于锈铁镇拾荒者的、野兽般的求生本能。

博士抛出的“选择”,看似是恩赐,实则是更深、更精致的陷阱。配合?成为解开母亲“背叛成果”的工具,成为源能研究所掌控那恐怖力量的钥匙?那与归化者那些被血肉科技扭曲的怪物有何区别?不配合?成为被榨取数据的活体标本,在无尽的痛苦中看着小七和老杨因自己而遭受更残酷的追捕?

不。他不能选。或者说,他不能按照博士给出的选项去选。

锈铁镇的垃圾堆里没有选择题,只有如何在鬣狗的獠牙下找到一线生机。

轻微的嗡鸣声靠近。一台悬浮的银白色机器无声地滑行到他面前,底部投射出一道柔和的、扇形的蓝色光幕,笼罩住他。

“引导光束已开启。请跟随移动。”电子音命令道。

秦烽缓缓抬起头。脸上沾着汗水和维生液的残留,显得有些狼狈,但眼神却像打磨过的刀锋,冰冷而锐利。他没有看那台悬浮的机器,而是撑着虚弱的身体,咬着牙,忍着后背伤口的抽痛,艰难地站了起来。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滞涩,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目光扫过那些依旧环绕着他、如同幽灵般的悬浮机器,最终落在那光滑如镜的墙壁上——博士的影像曾出现的地方。那里只有冰冷的金属反光,映照出他自己苍白而狼狈的影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顺从地,踏入了那扇形的蓝色引导光束中。

光束移动,引导着他走向空间的边缘。那里,原本光滑无缝的墙壁,随着光束的接近,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同样由银白色合金构成的、狭窄而笔直的通道。通道内部光线柔和许多,依旧是那种毫无温度的白色冷光。通道两侧,是排列整齐的、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小小的、闪烁着幽蓝光点的身份识别面板。

引导光束将他引向其中一扇门。门上的识别面板蓝光扫过秦烽的身体(或者说扫过他身上的束缚环),发出轻微的“嘀”声。

无声无息,厚重的金属门向内滑开。

里面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精密的囚笼。长宽不过三米,高度勉强能让人站直。一张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同样由银白色合金构成的窄床,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同样没有任何温度的白色垫料。一个同样与墙壁融为一体的、类似马桶的洁具。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墙壁、天花板、地面,依旧是那种光滑、冰冷、毫无缝隙的合金,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气息。空气循环系统发出极其细微的“嘶嘶”声,带来同样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和臭氧味道的空气。

唯一的“装饰”,是正对着床铺的那面墙壁上方,一个嵌入式的、极其纤薄的黑色屏幕。屏幕此刻是关闭状态,像一只闭上的、监视的眼睛。

引导光束在门口消失。门在秦烽身后无声地关闭、落锁。轻微的“咔哒”声,宣告着囚禁的正式开始。

绝对的死寂瞬间包裹了他。狭小的空间里,连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后背伤口的疼痛,在脱离了维生液后变得更加清晰。右臂抑制器的冰冷触感和那幽蓝的呼吸光芒,是这里唯一的“活物”。

秦烽走到那张冰冷的窄床边,没有坐下。他背对着那面可能隐藏着监控的墙壁(尽管他知道,在这地方,监控无处不在),抬起左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抚摸着右臂肘部那个冰冷的金属抑制环。

触感光滑、坚硬、毫无温度。他用指尖轻轻按压,试图找到一丝缝隙或接口。没有。它仿佛就是他手臂的一部分,一个长在血肉之上的冰冷枷锁。每一次触碰,源晶都会传来一阵被压抑的刺痛,仿佛在警告他不要试图反抗。

配合…还是反抗?

秦烽闭上眼睛。脑海中,零在湮灭脉冲中化为纯粹光芒的画面再次闪现,冰冷而决绝。母亲临终前紧握他手臂的冰冷触感和那句“活下去…等光…”的低语,与博士那张冷酷威严的脸交织在一起。小七咳出幽蓝光芒时痛苦的表情和老杨扛着她消失在管道里的沙哑吼声…

活下去。

不是为了成为博士的“载体-07”,不是为了解开什么“源点”的奥秘。是为了零最后的守护,是为了母亲那句“等光”的执念,是为了小七那未知的命运,是为了自己作为一个“人”,而非“实验品”的挣扎!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深处那丝冰冷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沉淀下来,变得更加内敛、更加坚韧。像一块被投入冰海深处的顽石。

他需要时间。需要了解这里,了解抑制器的运作方式,了解源能研究所的规则和漏洞。他需要恢复体力,愈合伤口。愤怒和冲动只会加速他的毁灭。

秦烽转过身,面对着那面空白的墙壁。他缓缓举起左手,不是握拳,而是摊开手掌,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极其简单、在废土上却代表“无威胁”和“服从”的手势。

“博士。”他的声音沙哑,却刻意放平了语调,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我需要食物和水。还有…伤口需要处理。”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囚室里回荡。几秒钟后,墙壁上那个黑色的屏幕无声地亮起。

博士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上。他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深邃锐利的眼睛审视着秦烽,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他内心的每一丝波动。

“明智的第一步,载体-07。”博士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的基本生理需求会得到满足。记住,合作是唯一能让你在这里获得‘舒适’的途径。”

博士的脸从屏幕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墙壁底部一个原本毫无痕迹的方形区域无声滑开,一个银白色的金属托盘被机械臂推送出来。托盘上放着一块淡黄色的、散发着微弱谷物香气的能量膏,一小杯清澈的水,以及一小管透明的凝胶状药膏。

食物寡淡无味,如同咀嚼蜡块。水冰冷刺骨。药膏涂抹在后背伤口上,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烧般的刺痛,随后是麻木的清凉感。

秦烽默默地吃着,喝着,涂抹着药膏。动作机械而缓慢。他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抑制器…源晶…母亲的研究…零的数据库碎片…小七的“蓝血”…老杨的“鼹鼠”身份…还有博士提到的“齿轮议会”…

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海中碰撞、组合。一个模糊的、冰冷的轮廓逐渐显现。源能研究所,磐石堡垒,乃至整个废土之上的秩序与混乱,似乎都围绕着这神秘的“源点”——源晶——在运转。而他,和小七,都是这巨大漩涡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破局的关键。哪怕是在这冰冷的遗光囚笼里。

第十一章:数据之网

时间在源能研究所“静滞层”的囚室里失去了固有的意义。没有昼夜交替,只有头顶那恒定不变的、毫无温度的白色冷光。空气循环系统永不停歇的“嘶嘶”声,是这里唯一的背景音,单调得足以将人逼疯。

秦烽强迫自己进入一种近乎休眠的状态。大部分时间,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闭目养神。呼吸缓慢而悠长,像一头蛰伏在洞穴中、舔舐伤口的孤狼。后背的伤口在研究所高效的药物作用下,表面的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粉红色的新肉和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隐痛。但身体内部的虚弱感,尤其是失血和精力透支带来的疲惫,则需要更长时间的恢复。

食物和水会定时通过墙壁底部的暗格推送进来,依旧是寡淡的能量膏和冰冷的过滤水,份量仅够维持基本的生理需求。秦烽从不拒绝,也从不表现出任何不满或渴望,只是机械地进食、饮水,如同执行程序。

每隔一段时间(秦烽通过自己脉搏跳动的次数来估算,大约每“六小时”一次),囚室的门会无声滑开。进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台悬浮的、造型更加纤细精密的银白色机器,比外面那些“狱卒”更小,像一只冰冷的金属蜘蛛。它底部探出几根细长柔软的机械臂,末端连接着各种传感器和探针。

“例行生理数据采集及核心抑制器效能评估。”冰冷的电子音会例行公事地宣布。

机械臂会轻柔(但不容抗拒)地固定住秦烽的头部、手臂和身体。冰冷的探针会刺入他颈侧、手臂静脉、太阳穴,甚至靠近抑制器的皮肤。微弱的电流、扫描光束、甚至可能是某种生物波,反复冲刷着他的身体,尤其是他右臂深处那枚被禁锢的源晶。

每一次采集,抑制器那幽蓝的呼吸光芒都会变得更加明亮、急促,源晶传来的被压抑的刺痛也会加剧。秦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冰冷的数据流正通过那些探针,源源不断地被抽走,汇入研究所那庞大的数据库中。他在被解析,被量化,从心跳频率到激素水平,从神经电位到源晶的能量逸散谱线…

他没有任何反抗。身体保持着绝对的松弛,连肌肉的细微紧张都刻意消除。只有精神,像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将所有的感知力、所有的意志力,都凝聚在一点——感受!感受那抑制器的运作方式!感受源晶在压抑下的每一次“搏动”!感受探针接触时能量流动的细微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