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周烽靠在一截断墙边，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他手里拿着一块深色绒布，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刚刚分拣出来的格洛克17。他的动作专注而虔诚，手指拂过枪身的每一道刻痕、每一个缝隙，仿佛那不是冰冷的杀人工具，而是需要精心呵护的古董瓷器。周围人群的喧嚣、满地狼藉的武器、甚至林默的存在，似乎都与他无关。

林默穿过人群，朝他走去。脚步声停在跟前，周烽才停下擦拭的动作，抬起头。帽檐下是一张过分年轻的脸，眉眼干净，鼻梁很挺，只是眼神沉寂得像深潭。

处理干净了林默问。她指的是加油站那六具尸体。

周烽点头，把擦得锃亮的格洛克递过来，枪柄向前。嗯。埋了。声音低沉平直，没什么情绪。他顿了顿，补充道，岳瑶的踪迹……暂时断了。她好像搭上了‘拾荒者’的车队，往东边去了。

林默接过枪，入手温热，残留着他擦拭的体温。她没说话，只是熟练地退出弹匣检查，又咔嚓一声推回。金属撞击声清脆利落。

盯着点。她只说了三个字，把枪插进腿侧的枪套。

周烽再次点头，像接收到最高指令。他从连帽衫口袋里又摸出一块干净绒布，开始擦拭下一把枪。仿佛他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确保林默的每一把枪都处于完美待发状态。磐石基地的人都知道，周烽是林默的嫡长仆——一个在文明时代听起来像笑话，在末世却真实得刺眼的身份。没人知道他来历，只知道他像影子一样跟着林默，只做两件事：擦枪，和执行林默的任何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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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基地的钢铁大门，此刻如同巨兽紧闭的颌骨。门外，是另一头巨兽。

三辆改装过的重型军用卡车呈品字形排开，车顶焊接着狰狞的重机枪，枪口森然。卡车后方，两辆墨绿色涂装的庞然大物——主战坦克的炮管低垂着，却足以让磐石基地那刚刚加固过的混凝土围墙显得如同纸糊。坦克履带碾过的地方，碎石和废弃车辆残骸被无情地压成齑粉。

一个男人斜倚在为首那辆卡车的引擎盖上。沈弈。他穿着剪裁精良的卡其色风衣，里面是熨帖的白衬衫，领口随意敞开两粒扣子，与周围粗粝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透明玻璃瓶，清澈的水在瓶子里晃荡，折射着惨淡的天光。这瓶水，在磐石基地的兑换点，足够换十条命。

林小姐，沈弈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磁性笑意，穿透两扇大门间的空地和风声，清晰地落在每一个竖起耳朵的磐石队员耳中，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磐石壁垒森严，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沈弈，‘希望之源’基地的负责人。带这点薄礼，想跟林小姐谈笔大生意。他扬了扬手中的水瓶。

城墙上，林默按着冰冷的垛口，指腹下是粗粝的混凝土颗粒。她看着沈弈，也看着他身后那两辆沉默的钢铁巨兽。坦克……这玩意儿超出了一秒五挺目前刷新的范畴。

沈先生好大的阵仗。林默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风声，清晰地传了过去，没有用扩音器。谈生意，用坦克堵门

沈弈笑了，笑声爽朗：林小姐误会了！这叫诚意。我听说磐石有取之不尽的钢铁洪流，而我沈弈，恰巧有源源不绝的……他拧开瓶盖，将瓶口朝下。清澈的水流汩汩涌出，浇在干燥龟裂、混杂着油污和血渍的泥地上，瞬间消失，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水，食物，药品……甚至是一些，能让人变得不那么一样的小东西。他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林默的目光扫过沈弈身后那些士兵。他们装备精良，眼神锐利，状态比磐石基地里勉强吃饱的大多数人好太多。尤其站在坦克旁的两个，一个指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电弧，另一个脚下的碎石正违反重力地微微悬浮。

异能者。

你想怎么谈林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简单！沈弈站直身体，双手摊开，姿态坦荡，结盟！资源共享，信息互通，守望相助。我保证，‘希望之源’的物资管道，第一时间为磐石敞开。而磐石的钢铁长城，他指了指基地高耸的围墙和上面林立的枪口，为我方关键设施提供庇护。当然……

他顿了顿，目光穿过空间，精准地锁定了垛口后的林默，笑容加深，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挑衅。

我个人更倾向于一种古老而高效的结盟方式——联姻。林小姐觉得呢

城墙上瞬间死寂。所有队员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默的背影上。周烽站在林默侧后方一步的位置，依旧垂着眼，擦拭着一把微型冲锋枪。只是绒布拂过枪身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滞了半秒。

林默嘴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某种更锋利的情绪。

联姻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像冰珠砸在铁板上，沈先生带两辆坦克来，是想当嫁妆，还是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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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基地的会议室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气息。劣质烟草的辛辣、陈年灰尘的呛人、枪油特有的金属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全都被中央铁皮炉子里燃烧的废木料散发的粗粝烟味压了下去。

沈弈靠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皮椅上，姿态放松，仿佛坐在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他带来的两个异能者保镖一左一右站在身后，像两尊沉默的门神。一个指尖的电弧偶尔噼啪作响，在昏暗的室内格外醒目。

林默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张布满划痕和可疑污渍的旧会议桌。周烽站在她椅子侧后方，如同一个融入背景的影子，手里依旧机械地擦拭着一把战术匕首。赵姐和另外两个基地核心成员坐在林默两侧，表情紧绷。

林小姐的‘生产能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沈弈开门见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会议室角落随意堆放的几个弹药箱，里面塞满了黄澄澄的手枪子弹。一秒五挺名不虚传。不过……他话锋一转，笑容依旧温和，光有枪和子弹，在这个世界，还远远不够。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水，是生命线。我的基地掌控着方圆三百公里内唯一稳定且未被污染的地下深层水源。净化技术也完全成熟。粮食种植需要水，医疗消毒需要水，人，更需要水。没有水，再多的枪炮，也堆不出一个真正的堡垒。

而你的枪，林小姐，是秩序的骨架，是扩张的獠牙。沈弈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性的力量，我们合作，磐石提供钢铁保护伞，覆盖我的水源地和种植园。作为回报，‘希望之源’的水和食物，将以最优价格无限量供应磐石。我们联手，足以在这片废土上，建立真正的秩序之城。

他抛出的蓝图宏大而诱人。赵姐几人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水源，这是磐石基地目前最大的软肋，每天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远处污染区冒险取水，伤亡率居高不下。

最优价格林默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清冷得像冰泉，用我的枪和人去给你看家护院，换来的水还要付钱沈先生算盘打得真精。

沈弈大笑起来，毫不介意林默话语里的锋芒：林小姐快人快语！好，那就换个说法——战略物资的内部流通价。至于具体的比例，我们可以再谈。为了表示诚意……他拍了拍手。

站在他身后那个指尖有电弧闪烁的异能者上前一步，将一个沉重的金属密码箱放在会议桌上，咔哒一声打开。

箱子内衬是深红色的丝绒。里面没有黄金珠宝，只有三支小巧的玻璃注射器。注射器内，荡漾着一种奇异的液体。一支是深邃的、仿佛有星云旋转的蓝色；一支是炽烈燃烧、仿佛熔岩流动的赤红；最后一支，则是令人不安的、不断变幻扭曲的暗紫色。

一股难以言喻的能量波动，随着箱子的开启，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带电。赵姐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那三支小小的注射剂。

基因诱导剂。沈弈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诱惑，蓝色，小概率诱导出元素系异能，比如水、火、电……红色，力量或速度方向的肉体强化。至于紫色……他笑了笑，带着一丝神秘，更特别一些，精神感知类。虽然风险高，失败可能致命或者……异化，但一旦成功，就是质的飞跃。

他拿起那支蓝色诱导剂，对着炉火的光芒欣赏着里面流动的星云。这东西，在‘希望之源’，也是战略级的稀有品。这三支，是我的见面礼。林小姐可以自己用，也可以给……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默身后的周烽，最信任的人。

周烽擦拭匕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价值连城的药剂还不如他手中这把刀重要。

林默的目光落在三支药剂上，幽深难测。她伸出手，没有去拿那些诱人的药剂，而是啪地一声，合上了密码箱的盖子。那奇异的能量波动被瞬间隔绝。

结盟，可以。林默抬眼，直视沈弈，磐石负责你水源地和主要种植园的外围防御，你的人负责具体守卫。作为回报，‘希望之源’每日无偿供应磐石所需基本用水量的百分之七十，外加百分之三十的平价配额。食物和药品，按市价七折优先供应磐石。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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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点了点那个密码箱。这东西，每月我要十支。种类任选。

沈弈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眼神锐利起来：林小姐的胃口，比我预想的还要大。

彼此彼此。林默面无表情，我的‘钢铁洪流’，值得这个价。或者沈先生觉得，你的水源地，不需要这么强的火力覆盖

沈弈沉默地盯着林默，会议室里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周烽手中绒布摩擦匕首的细微沙沙声。几秒钟后，沈弈忽然又笑了，笑容重新变得灿烂，甚至带着几分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