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刀出惊世(第6页)
三人站在青石阶下,温羽凡肩上的登山包还沾着溪边的湿泥。
他微微躬身时,背包带勒得锁骨泛出浅白:“这段时间,多谢前辈的针药,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子里被金满仓劈得整齐的柴堆,“多谢收留。”
话音刚落,檐角漏下的光斑里突然飞过来个青灰色的影子,带着破空的轻响。
温羽凡伸手一接,掌心便撞进片冰凉。
是酒鬼的酒葫芦,葫芦口还挂着半滴琥珀色的酒液,顺着陶壁往下滑,在“醉山”二字的刻痕里积成个小水珠。
他指尖摩挲着凹凸的纹路,“醉”字的一撇像被常年的酒液泡得发胀,“山”字的竖钩却凌厉如刀,倒像是酒鬼本人的性子。
“这酒烈,”酒鬼靠在吱呀作响的木门框上,喉间滚出个酒嗝,混着松针的清苦气,“慢点喝。”
霞姐的长辫垂在腰侧,辫梢还缠着半片没摘净的蕨类叶子。
她跟着温羽凡躬身,发辫扫过青石板,带起的风卷走了片被金满仓踩碎的花瓣:“两位前辈,告辞了。”声音里带着点没掩住的涩,像被山风刮过的野果。
三人没再多说什么。
温羽凡背着登山包转身时,包侧的水壶撞在树干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霞姐走在中间,脚步顿了半秒,偷偷回头望了眼药庐窗台上晒着的草药,那是她昨天帮闲云居士翻晒的;
金满仓殿后,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野山楂,酸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把最后一口咽了下去。
闲云居士蹲在原地没动,手里的狗尾巴草还保持着卷曲的弧度。
他望着三人的背影钻进树林,温羽凡的灰
t恤在浓绿里晃成个模糊的点,霞姐的马尾辫偶尔从树缝里探出来,像根跳动的黑绸带。
风穿过院角的老槐树,叶子“沙沙”地响,竟和霞姐编花环时哼的小调重合了。
“看你那丧气相。”酒鬼不知何时晃到他身边,踢开脚边块碎瓦,瓦砾撞在墙根,惊得三花猫竖起了尾巴,“早知道当初别让他们进门,省得现在空落落的。”他往地上吐了口浑浊的酒液,酒渍在青砖上洇开,像朵没开就谢了的花。
老居士没搭话,指尖的狗尾巴草不知何时蔫了,绒毛耷拉下来,蹭着他的手背。
他盯着三人消失的方向,眼前突然闪过些零碎的画面:
温羽凡练拳时砸在地上的汗滴,在晨光里碎成星星;
霞姐把编好的野菊环套在老猫脖子上,猫嫌痒,一爪子拍歪了她的发辫;
金满仓劈柴时没站稳,一斧头砍在脚边,吓得自己蹲在地上直哆嗦……
这些热闹像潮水似的漫过来,又猛地退了下去,露出空荡荡的河床。
“走就走吧。”片刻后,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
林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檐角的铜铃被风推得晃了晃,“叮铃”一声脆响,碎在满院的阳光里。
他这才惊觉,从前总嫌温羽凡练拳太响、霞姐笑起来太吵、金满仓劈柴没轻没重,可真等这些声响都散了,这期盼了大半辈子的寂静,竟像件不合身的衣裳,硌得人浑身发慌。
“矫情。”酒鬼又往地上啐了口,可攥着酒葫芦的手却紧了紧,指节泛出青白,把葫芦身上的汗渍都捏出了印子。
他瞥了眼闲云居士发红的耳根,突然转身往自己的破屋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差点被门槛绊倒。
远处的树林里突然传来金满仓的笑骂:“霞姐你等等我!你那腿法练得再快,也不能把我甩了啊!”
声音撞在树干上,弹回来时碎成了好几片,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在蓝天上拉出道灰影。
闲云居士望着竹林尽头,那几道跳动的衣角正一点点被绿意吞没。
秋光透过枝桠洒下来,黄澄澄的,像极了七十年前,他在华山脚下送大师兄下山时的光景……
也是这样的季节,大师兄背着剑匣,背影被阳光拉得老长,风里飘着他哼的《归雁引》,和此刻霞姐的调子,竟有几分相似。
脚边的三花猫突然支棱起耳朵,猛地窜了出去。
它的爪子掀起几片枯叶,像撒开一把碎金,追着只灰鼠钻进了草丛,转眼就没了影。
闲云居士低头,用那根蔫了的狗尾巴草轻轻戳了戳自己的鼻尖。
草叶的绒毛蹭过皮肤,带着阳光晒过的暖,还有点扎人的痒。
“痒。”他又喃喃了一句,指尖捏着草茎转了个圈,却分不清这痒是来自草叶,还是来自心里……
那里像被猫爪挠过似的,空落落的,又带着点说不清的热。
酒鬼的破屋传来“吱呀”一声响,是木门被带上的动静,门轴上的铁锈摩擦着,发出钝重的嘶鸣。
门板合上时带起的风,吹得药庐窗台上晒着的艾草,轻轻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