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鹬蚌相争(第3页)
他想抬头,可脖颈像灌了铅似的沉,只能用尽全力,让眼珠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
肌肉被拉扯的剧痛顺着脊椎爬上来,可他顾不上了——那声音里的冰冷和熟悉,像毒蛇的信子,舔得他头皮发麻。
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明亮,斜斜地穿过崖边的矮树丛,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一道身影正从草丛里缓缓走出,步伐轻得像踩在云絮上,草叶被蹭动的“沙沙”声都低得几乎听不见。
起初只是个模糊的轮廓,像墨汁滴在宣纸上慢慢晕开,随着脚步前移,轮廓渐渐清晰:
被汗水浸透的黑衬衫贴在背上,勾勒出嶙峋却紧绷的肩胛骨,额角的血痂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而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两簇在寒夜里烧得正烈的冰火。
是温羽凡。
袁盛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像被人狠狠扼住了脖颈。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该早就跑远了吗?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乱撞,却被那双眼眸里的冷意冻成了冰碴。
“你!你!不要过来!”袁盛的声音劈了叉,尾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
他想撑起身体,可四肢软得像抽了骨的棉絮,右手刚触到地面,就被掌心的冷汗滑得打了个趔趄。
左肩的伤口被这一动扯得裂开更大的口子,鲜血顺着胳膊肘往下淌,滴在腐叶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
他太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了:后背被熊爪撕开的伤口还在渗血,左肩的骨茬几乎要顶破皮肉,全身的力气早在和黑熊的死斗里耗得一干二净,别说反抗,就连抬手都得拼尽最后一丝劲。
在温羽凡面前,他就像砧板上褪了毛的羔羊,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温羽凡没理他的嘶吼,只是缓缓抬起脚,黑皮鞋踩过一片半枯的蕨类植物,叶片被碾碎的“沙沙”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在为这场最后的对峙倒计时。
他走到离袁盛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月光刚好落在他的侧脸,把下颌线绷得像把出鞘的刀。
“凭一个人的力量战胜黑熊,确实让人佩服。”他开口了,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半分情绪,只有那双眼睛,像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慢悠悠地扫过袁盛淌血的肩膀,“不过,杀死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是违法的。这个代价,你准备好承受了吗?”
这话里的嘲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袁盛胸口发闷。
他看着温羽凡缓缓抬起的手,那只手的指节泛着青白,指甲缝里还嵌着上午爬树时沾的草屑,此刻正朝着自己的方向,一寸寸靠近。
“不!不!”袁盛的嘶吼里裹着哭腔,眼泪和冷汗混着脸上的泥灰往下淌,“放过我!我可以给你钱!岑家的秘密我全告诉你!我做你的狗!求你……”
他想往后缩,可此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重得像座大山,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双腿像被抽去了骨头,在地上徒劳地蹬着,鞋跟磕在岩石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却连半寸都挪不动。
视线里,那只手越来越近,近得能看清温羽凡手腕上被荆棘划破的伤口,暗红的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温羽凡的指尖终于落在了袁盛的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像蛇的信子,刚一贴上皮肤,袁盛就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瞳孔放大得几乎要裂开,里面映着温羽凡毫无波澜的脸。
“咔嚓。”
一声脆响在崖边炸开,像冬日里冻裂的冰面。
袁盛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四肢在空中徒劳地划了半圈,随即像断了线的木偶,重重瘫回草丛里。
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眼睛还圆睁着,里面残留的恐惧像被瞬间冻结的惊涛,再也泛不起半点涟漪。
温羽凡缓缓收回手,指腹上还残留着骨头碎裂的触感。
他站起身,低头看着脚边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月光落在他脸上,把那双眼睛照得格外冷。
风又起了,卷着深渊的潮气和崖边的血腥味,吹得他衬衫的后摆猎猎作响。
他知道,从自己转身扑向侯显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彻底变了。
这世道从不会因为退让就温柔半分,想要活下去,就得比追逐你的狼更狠。
温羽凡最后看了一眼那具还在淌血的尸体,转身没入身后的密林。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沉默的锋刃,在腐叶满地的林间,缓缓隐进浓稠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