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猎物变猎人(第1页)
腐叶堆里传来细碎的响动,是潮湿的叶片被挤压时发出的“沙沙”声。
温羽凡蜷缩在倒木后方,背脊几乎与粗糙的树干贴在一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深深嵌进掌心的泥土里。
头顶的树冠筛下几缕惨淡的月光,刚好落在他汗湿的额角。
尽管黑熊的怒吼早已变成远处模糊的闷响,袁盛他们惊惶的脚步声也像被密林吞噬的石子,再无踪迹,他胸腔里的气流仍刻意放缓,轻得像山雾掠过草尖,连鼻翼的翕动都压到最低。
“要赶紧逃……”第一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舌尖顶了回去。
他喉结滚了滚,视线扫过脚边被踩断的枯枝——那是侯显刚才慌不择路时踢断的,断口还泛着新鲜的绿。
“不!不行,不能逃。”
他太清楚袁盛那双眼睛里的狠劲了。
在快餐店那次对峙,对方盯着他绷带的眼神,像鹰隼锁定了兔子,哪怕隔着三张桌子都能感受到那股非把猎物撕碎不可的戾气。
还有侯显,追踪时碾过腐叶的脚步声里藏着的执拗……这些人,从来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主。
黑熊能拦住他们多久?
温羽凡想起下午戏耍黑熊时,那家伙撞断碗口粗杂树的蛮横,也记得自己借着树杈掩护绕开它时的狼狈。
袁盛是武徒七阶,侯显的追踪技巧连山林里的老猎人都未必比得上,他们未必躲不过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倘若……”他咬紧后槽牙,舌尖尝到点血腥味。
倘若黑熊只是拖慢了他们的脚步,倘若他们像自己一样找到藤蔓密集的陡坡脱身,用不了一个时辰,那三道晃得人眼晕的手电光束,就会再次钉在他背上。
上次在川府城的巷子里,他就是因为心存侥幸,想着躲进快餐店能喘口气,结果金满仓差点被侯显的掌风拍碎天灵盖。
腐叶底下的泥土传来凉意,顺着裤管往上爬。
温羽凡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指腹碾过一片半枯的蕨类叶子,边缘的锯齿刮得皮肤发疼。
“不能坐以待毙。”
这六个字在心里炸开时,他眼底的犹豫像被风吹散的雾,一点点褪去。
月光落在他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逃跑时的慌乱,而是种近乎冷冽的清明。
他想起在医院醒来的清晨,消毒水的味道里,母亲红着眼说“醒了就好”;
想起小智举着满分试卷蹦跳的样子,睡衣衣角扫过地板的“沙沙”声;
想起周新语系着米白色围裙,把蛋糕放进冰箱时说“谁也不准半夜开冰箱”的温柔……
那些画面像被水泡过的棉花,软得让人心头发紧。
可现在,那片充满奶油香和笑声的世界,早被楼塌的巨响、杀手的匕首、山林的血腥撕成了碎片。
“原来我真的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从被黑蜘蛛倒挂在窗外开始,从钓鱼人的鱼线勒进后背开始,从保洁阿姨那双爪子扑过来开始……这个世道早就给过他答案了。
善意换不来怜悯,退让只会让对方的刀离自己更近。
温羽凡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气流终于不再刻意压抑,带着腐叶的腥气灌进肺里,激得他打了个轻颤。
他慢慢直起身子,后背离开倒木的刹那,月光刚好照亮他眼底的决绝——像淬了冰的铁,冷得发亮。
“既然你们非要追……”他抬手抹了把脸,蹭掉嘴角的泥屑,指尖在腰侧那道还没愈合的刀疤上轻轻按了按,那里还残留着黑蜘蛛匕首划过的灼痛,“那就别怪我,先下手为强。”
从这一刻起,猎物和猎人的位置,该换一换了。
决心一定,温羽凡的身影在树影间骤然折转,像一道被夜色吸附的墨痕,悄无声息地逆着来时的方向潜行。
他的脚掌落在积满腐叶的地面时,总能精准避开那些脆裂的枯枝。
腐叶被压出的细微声响,恰好被风穿过枝桠的“沙沙”声吞没,连警惕性极高的夜鸟都未被惊动。
每一次腾跃都像是与风达成了默契。
当穿林而过的气流掀起藤蔓时,他的身体已借着这股力道向上弹起,指尖在树干粗糙的皮层上只一搭,便借着反作用力拧转腰身,避开横生的枝杈。
月光透过叶隙扫过他紧绷的脊背,将那道弓起的轮廓拓在地面,却又在他落地前被下一片晃动的阴影覆盖,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始终与前方黑熊的咆哮保持着三十步的距离。
那庞然大物踩断灌木的闷响、粗重的喘息,还有袁盛等人惊惶的脚步声,都成了他判断方位的坐标。
既不会因离得太近被黑熊的余光扫到,又能清晰捕捉到袁盛等人奔逃的轨迹。
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正随着猎物的挣扎慢慢收紧。
掌心的伤口在攀爬时被藤蔓磨破,血珠渗出来,滴在苔藓上晕开极小的红点。
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听觉与视觉上:辨听着袁盛军靴踩在湿滑青苔上的打滑声,注视着侯显慌不择路时撞歪的蕨类植物,计算着下一次加速的时机。
手电的光芒在林间乱晃,像濒死的萤火虫,暴露着猎物的惊慌。
而温羽凡的影子,始终贴在最浓稠的黑暗里,如同蛰伏的猎手,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