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雨一直下(第2页)
他一直以为自己握着的是柄能劈开仇恨的刀,可此刻才发现,那不过是根烧火棍。
家主望着他骤然紧绷的侧脸,又补了句:“那等存在,早已不是我们这些寻常武者、寻常世家能触及的。别说抗衡,就是远远闻着味,都得绕着走。”
温羽凡的下颌线绷得像根快要断裂的弦,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钝痛。
他死死盯着青砖地上的光斑,那光斑被风一吹,晃得像面破碎的镜子——镜子里映出的,是他满身伤痕却仍要往前闯的影子。
再难又如何?
他闭上眼,小智的笑声、周新语的叮嘱,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口。
再强又怎样?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阴沉里炸开簇执拗的火苗,比窗外的天光还要亮。
那火苗里裹着血,裹着骨,裹着从废墟里爬出来时就刻进骨子里的念头……
哪怕粉身碎骨,这仇,也必须报。
“对了,你问新神会做什么?”家主将新神会的过往揉碎在叹息里讲完,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梨木桌沿的包浆,眼底的惊惧还没散尽,又浮起层浓重的疑惑。
他望着温羽凡紧绷的侧脸,那道浅疤在晨光里泛着冷意,像在提醒着什么未说出口的沉重。
温羽凡的喉结猛地滚了滚,下颌线绷得像根快被拉断的弦。
他抬起眼时,原本蒙着雾的瞳孔突然亮得惊人,那里面翻涌着的,是被岁月腌透的恨,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执念。
“有仇,”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砸在青砖地上,脆得发裂,“血海深仇!”
最后四个字落地的瞬间,书房里的空气仿佛被冻住了。
家主只觉得后脑勺像挨了记闷棍,“嗡”的一声,眼前瞬间发黑。
他猛地晃了晃,藤椅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差点整个翻倒。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桌沿,指节撞在砚台上,碧绿色的茶水溅了满桌,连镇纸“守拙”二字都洇湿了半边。
“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像被塞进团滚烫的棉絮,只能发出含混的气音。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纸白,连鬓角的银丝都仿佛更白了些,嘴唇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我……我突然感觉头有点晕……小金啊,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先回……”
尾音颤得不成调,与其说是身体不适,不如说是被那“血海深仇”四个字吓得慌了神。
他活了近百年,太清楚沾上新神会意味着什么,那是连武安部都啃不动的硬骨头,是能让八大世家折损其一的恶鬼。
温羽凡望着家主抵在桌上、指节泛青的手,还有他眼底藏不住的躲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
他没多想,只当老人是真的受了惊,连忙躬身:“既然家主不适,晚辈这就告退,您好生歇息。”
家主枯瘦的手掌在空中胡乱摆了摆,像片被风卷得摇晃的枯叶,随后便重重瘫回藤椅里,胸口起伏得厉害,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温羽凡抱拳行了礼,转身迈向门口。
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死寂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刚走到门槛边,鼻尖突然钻进股潮湿的气。
他下意识抬头,只见原本澄净如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墨色云涛吞了大半,那些乌云像是被谁揉皱的黑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下来,沉甸甸地悬在宅院的飞檐上。
“噼啪!”
一道赤练般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劈下来,像天神失手摔碎的金鞭,瞬间将天地照得惨白。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炸雷轰然炸开,那声响不是滚过云端的闷响,而是像有座山在头顶崩裂,连脚下的青砖都跟着发颤。
“哗……”
豆大的雨点紧随其后,密密麻麻地砸下来。
打在玉兰树叶上,发出“沙沙”的脆响;
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水花,很快就连成了片白茫茫的水幕。
温羽凡站在屋檐下,下意识地伸出手。
冰凉的雨水落在掌心,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手腕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又钻进衬衫袖口,带着刺骨的寒意。
“下雨了。”他喃喃自语,望着雨幕里模糊的朱漆大门,眼神里的光忽明忽暗。
雨水洗去了晨光的暖,却洗不掉他眼底的恨,反倒让那恨意像被浇过的野草,疯长着刺破了伪装。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家主幽幽的声音,那声音像被水泡透的棉线,又轻又颤:“金兄弟……我们周家庙小……”声音顿了顿,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只怕无法为你遮风挡雨啊!”
温羽凡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转过身时,正看见家主瘫在藤椅里,月白色短褂的前襟还洇着茶渍,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恐惧与无奈。